07
黄布手机被关上的时候，正是五通大酒店章法找他找得鸡飞蛋打的时候。
那一天已经是靠近晚上的六点，外面的雨依然热烈地下着，大街上开来一支阵势强大的车队，拐过霓虹灯的十字路口，停在五通大酒店的门口。整个车队有六辆轿车，还有一辆豪华面包。崔助理看到这一场景特别的惊诧。崔助理毕竟是一个反应灵敏的内当家，她走到门外望了望，看到一辆奥迪车的牌照号码全是零，知道那是市委书记的车。五通大酒店开张以来，还没有接待过政界的官员，尤其是市委市府的领导。
市委市府的招待一般都定点在四星级的银都大酒店，再说五通事先也没有接到任何的电话。崔助理把客人带到最大的包厢茶经阁，然后给章法汇报。
章法还在一个茶室里与朋友打牌，放下电话就赶了过来。章法的心里不踏实。章法到酒店的时候，崔助理又给他说了个大概情况，告诉他市委王秘书正在找他，说着就把章法领到茶经阁。
进了包厢，章法一边点头微笑，一边说欢迎欢迎，然后一一分发自己的名片。章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领导打招呼。
市委书记蔡凉声朝名片看看，笑着说，你就是章总呀，环保抓紧了你就把电池厂关了，转行做起了餐饮，还真精明，不错呀，包厢的名字取得很有文化，还有我们雉洲的文化特色，不错不错。
章法说，哪里哪里，都是领导和朋友的关心和帮助，谢谢，谢谢。
蔡书记说，谢就免了，你还是把你的那位顾问给我找来，去吧。
章法本能地说好好好，其实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王秘书把他拉到门外轻轻地说：重要不重要你都看到了，现在都安排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的任务就是把黄记者给我找来，越快越好。
章发想起了蔡书记说的顾问，终于明白要找的是黄布。章法说，可是黄布早已不是记者了。
王秘书急了：“我知道。你看见蔡书记边上坐的那个女人没有，她是澳大利亚的华侨，在雉洲要投资八个亿。这个女人就是黄记者大学的女同学。懂了吗？”
章法终于反应过来，拼命点头。王秘书催他赶快去办。
章法想，黄布也真是一个有福之人，身边一大圈的女人都忙不过来，又冒出一个漂亮有钱的华侨女同学。
当章法拨打黄布手机确认已经关机时，感到了任务的艰巨。他知道，黄布关手机的时候，一定是不愿有人打扰，而当一个人不想有人打扰，怎能会让你找到呢。章法给重金属的马总还有阿袖分别打电话，她们也说不知道黄布的下落。马总还说，事情她也知道了，她已经接到了市委蔡书记的电话，已经派人去找过很多地方了。
章法想起了胡恬，就打电话给崔助理，让她把胡恬叫到办公室来。
胡恬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看到章法的脸阴沉着，觉得肯定是自己哪里犯了错误，心里咚咚直跳。
章法问胡恬，黄总昨晚有没有睡在这里？白天来过没有？
胡恬说，这我哪里知道啊？
章法说，被子睡过人没有你也不知道？
胡恬说，他的房间已经不是我在负责了，我是不知道啊。这时候胡恬的心完全放了下来，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她在心里说，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你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章法的口气变得缓和起来：胡恬啊，现在事情很急，市长书记都在找黄总，他的大学同学也从国外来到了这里，等在茶经阁，你想想，他会去什么地方呢，你照顾了他那么长的时间，想想看，他一般喜欢去哪里？
章法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把希望押在一个女服务员身上。
胡恬说，我哪里知道。不过他最喜欢茶室和咖啡馆，总是有人来电话约他去喝茶的。
章法还是挺兴奋的，至少他有了一点希望。
他开着车在大街上拼命地转悠，在咖啡馆和茶室门口找黄布的车。只要他的车在，黄布也肯定在。
章法一点收获也没有。他给叶子打电话，叶子告诉他黄布昨晚没有睡酒店。章法又给胡恬打电话，让她再想想，还有去哪些地方的可能。
“对了，说不定在亚亚书吧，那里他好像有个妹妹”胡恬说。一个农村女孩还是心地善良的，她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他，尽管她不知道黄布是否真的会在那儿。
章法在电话里问，亚亚书店在哪条街上？你认识就和我一起去找吧。
胡恬说知道。
章总又把车开回酒店，带上了胡恬。他的车刚调好头，胡恬的眼睛一亮，就喊了：章总章总，黄总！
章法踩了一脚刹车，看见黄布的车正开进来。章法急忙下了车，把车钥匙往保安手里一扔，挡在黄布的车前。黄布的头探出车窗说，要去哪里？
章法说，我的祖宗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要疯了。
黄布下了车，章法拉着他往酒店里走。章法说，你那个华侨女同学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黄布说，我早知道了，前几天我看了新闻就知道她来了。
章法说，可是人家找到酒店来了，还有市委蔡书记。章法一边走一边向他解释刚才的过程。黄布说，她来投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去！
章法说，你俩的事我不管，但已经变成酒店的事了，你一定要去，不然我无法向书记、市长交差的，以后还怎么在雉洲混啊。
黄布把包交给了崔助理，跟着章法进了茶经阁。他进门时一眼就认出了萧虹，尽管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又很快将目光转了过来，叫了一声蔡书记、汪副市长，然后说了声“萧虹，你好”。
蔡书记示意黄布坐在他的身边留着的空位上。蔡书记说，萧总是你的贵宾也是我们雉洲的贵宾，你们俩毕业后还没有见过面吧？
黄布点点头，朝萧虹笑笑。见到萧虹的那一刻，黄布的内心还是有点激动的，但也有点不知所措。
萧虹叫了声“布哥”就站起来，主动伸出手来。黄布也站了起来，把手伸给了她。萧虹握住他手的时候还故意用劲捏了捏。
这一细节完全没有逃过蔡凉声的眼睛。领导毕竟是领导，蔡书记站起来敬了两位老同学一杯酒。
十六人位置的一大桌，一圈应酬下来，酒像水一样流进肚里。蔡凉声说，这场酒也喝了很长时间，现在我们该给老同学一点叙叙旧的时间。说着他就站起来和萧虹告辞，其他人也一一站了起来与萧敏握手告别。整个大包厢就只剩下了黄布和萧虹。
萧虹柔情地看着黄布，许久没有说话。
黄布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有钱哪里不好投资。
萧虹说，我们做房地产的，现在开始关注经济发达的二、三线城市，政策好，前景也好。不过，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来雉洲看看那个吸引你的地方，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还想去找找《秋日私语》里的白桦林。
黄布把头压得很低，她的话又勾起他心酸的往事。
萧虹一直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后，她又轻声地问：你还好吧，成家了吗？
黄布说，还没有，不过快了，明年春天吧。黄布故意这样敷衍了事，也是为了不给萧虹旧情复燃的机会。他知道，萧虹已不是那个时候的萧虹了，自己也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再次把情感搀杂进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毕竟她已经不是雉洲的一个普通来客。
萧虹说，这些天我已经在雉洲看了很多地方，总体还是很不错的，已经决定要来这里开发了。在雉洲，我希望你能帮我。
萧虹塞给他一张名片：澳大利亚大洋置业集团总经理萧敏。
黄布说，可以的，不过也帮不上大忙，我最多也只是一个广告人而已。
萧虹说，蔡书记已经表了态，让你做我项目的联系人，代表政府为我们跟踪服务，做个桥梁，我想你会愿意的。
那你该找个有权的人物，比如局长什么的，别的外商也都是这样。这样你的项目就会顺畅些，我现在是私营企业的打工者，再说我公司的事也很多，我脱不开身的。黄布说。
黄布有点预感，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萧虹站起来说，我们有时间找个地方聊聊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些年的状况，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这些年都干了什么吗？萧虹的目光里透出无限的深情。
酒店的走廊里，不时有走过的服务员的目光飘向这边，又迅速收回。
黄布不敢抬头。他想：失去的东西是找不回来了，要找也只有在文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