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旧交情福祸难与共\/新主教凡事须从头

井上纯美先是一愣,定睛观瞧,藤野严三郎早把聘书撕了个稀烂。井上纯美一下子从病床上窜起来,双掌照着对方的胸脯拍去,藤野严三郎重重的撞在墙上。他当即大怒,大声说:“小东西,你居然殴打上司,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教会,我要让你吃不成这晚饭。”井上纯美流着眼泪说:“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这样跟我过不去?”藤野严三郎说:“你进入衙门当差,摆脱丽人店的钳制,是不是有我的功劳?我是不是帮你支付过医药费,要走可以,先把欠我的人情还了。”

井上纯美说:“藤野先生,从前我欠了你的人情,我一直怀着感激的心情。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让我非常失望。现在从前的欠账一笔勾销,你走吧!”藤野严三郎说:“我要把你的劣迹告诉公诸于众,我要变成一个臭名昭著的人。”井上纯美说:“随你的便,现在你给我滚。”藤野严三郎狠狠的转身,大步流星飞了出去。井上纯美把地上碎纸片捡起来,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这个时候有护士走到她跟前,看见此情此景,自然也觉得有些凄凉。她蹲下来帮忙把纸片捡起来装进一个小袋子里面,笑着说:“把它交给我吧!我能帮助你把它复原。”

一听这话井上纯美就愣住了,说:“怎么可能?”她说:“当然不是复原它的原件,我妹妹是学画画的,她可以帮你复制一个。”井上纯美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淡淡的说:“你妹妹多大?”她说:“她是我表妹,今年十二岁,小学六年级学生。”闻听此言,井上纯美立刻泄了气,说:“还是算了吧!”她说:“你千万不要因为她年纪小而质疑她的才艺,她简直是个天才。”井上纯美说:“她学画画几年了?”她说:“十三年了。”

井上纯美不说话了,她说:“我小姨在怀她的时候画了许多画,我妹妹的奶粉钱凭借这些画赚来的。”井上纯美立刻就被她的小姨迷住了,说:“你小姨也是一位画师?”她得意的说:“是。”井上纯美越发觉得好奇了,说:“你为什么不学画画呢?”她说:“我妈妈是一位军医,本来也打算让我参军的,可惜我的体质太差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妈妈因为工作辛苦,生下一个孩子已经很不容易。我从小就跟着妈妈学护理,在小学毕业以前,我已经是一位合格的护士了。”

井上纯美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学习这类东西了。”她说:“妈妈说早一点学以后就不会觉得吃力。”井上纯美说:“我小时候,父亲的枪从来不许我碰,有一次我偷偷拿去练习射击,结果被打了一顿。”她笑着说:“枪可不是能随便拿出去玩儿的。”井上纯美把那一袋子碎纸片交给她,说:“这个交给你。”她把拿东西接过去之后,井上纯美很快就后悔了,说:“等等,这样麻烦人家,我没有什么东西回报给她,要不还是算了吧!”她说:“你不是被聘为武术老师了吗?你可以给她教一点防身术,她长的太漂亮,我们都担心她的安全。”

井上纯美笑着说:“长的不好看愁人,长的好看了也是个麻烦啊!”她说:“谁说不是呢?我小姨长的很好看,本来家里的人都指望她能嫁给一个富豪,谁承想她看上了一个穷画画的。不但穷,身体还不好,他在病死一年后,他的画被一个商人用高价买了下来,我小姨凭借这笔钱买了现在的房子,两居室,只有九十平米。屋子里没有客厅,她们一般不见外客,大部分时光都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井上纯美说:“好羡慕她们。”

她说:“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带你一起去,不过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井上纯美说:“很快我就能出院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天她下班之后就拿着那些碎纸片去找她的表妹,刚好赶上了饭点,她非常的后悔,两个人的饭,三个人来吃。忽然她灵机一动,把纸片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画笔,说:“帮个忙,这是酬劳。”她表妹说:“这次又是帮谁?”她说:“横竖你就当成帮我就行,我还有事得赶紧走。”

她小姨自然要稍加挽留,她自然非常坚决的拒绝了。日本和中国不同,日本国小人多,资源短缺、自然灾害时有发生,如果人和人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中国地大物博,即使人与人之间不能好好相处,人们还是可以勉强活下去。原始社会的时候,物资短缺,人们时常要面临兽群的威胁,在这样的条件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纯粹,大家容易和睦相处。

随着技术的不断升级,物资越来越充裕,兽群没有办法靠近人类聚居的地方。当人和野兽以及自然环境之间的矛盾缓解之后,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就凸显出来。在这种环境下,一部分强人就会起来压制另一部分相对弱势的人。在中国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体现出人虚伪的一面,比方说中国人一见面就问对方吃了没有,你不要以为他会请你吃饭,他就是问一问而已。

即使他说邀请你吃东西,你也不要当真,因为他就是说说而已。中国人说就是让一下,让不是真的要给你。井上纯美把碎纸片交给她之后不久又后悔了,不过事以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她的身体逐渐好转,很想舒展一下筋骨,这个时候她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辞去在官府的职位。

她用医院的电话给教会打了电话,说:“你好,你们发给我的聘书让给我给弄丢了,我还能来你们那里任职吗?”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件事我们走不了主,稍后我去请示上级,有了答案我会给你打电话。”然后对方就挂断了电话,井上纯美非常难过,她恨自己太不小心,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聘书。

此后对方一直没有回音,井上纯美如坐针毡。周末的早晨阳光明媚,护士过来说:“你准备好了吗?”井上纯美说:“要不我还是不去了。”护士说:“那不行啊!我都告诉她们你会去。”井上纯美说:“我已经给教会打了电话,把我的情形说了,他们至今不给回音,也许他们不忍心直截了当的拒绝我。”一听这话护士立刻跳了起来,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是不相信我你不要拿些碎纸片给我。”说着她就哭了,说:“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这样轻视我。”

她蹲在地上哭个不住,井上纯美说:“我对不起你,现在怎么办?”护士说:“要不要去,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的话对你不起作用。”井上纯美叹口气说:“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总不能让我穿着病号的衣服去吧!”护士破涕为笑说:“这个简单,给你买套衣服不就行了?”井上纯美听的目瞪口呆,护士说:“我们做笔交易吧!我可以买一套衣服送给你,你给我教武术。”井上纯美说:“你为什么要学武术呢?”护士说:“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井上纯美说:“学武术很苦的,你不是说过自己体质不好吗?”

护士不耐烦的说:“你就说你干不干吧!”井上纯美说:“当然干,但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安,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护士说:“我觉得公平就可以了。”井上纯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说:“既然如此,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能跟无名无姓的人做交易。”护士笑着说:“我糊涂了,我叫山口明惠。”井上纯美说:“那我就叫你明惠吧!”山口明惠说:“那我给怎么称呼你呢?”井上纯美说:“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的,具体怎么称呼你自己定吧!”

山口明惠说:“我这就去买衣服,你稍等。”井上纯美说:“我的尺寸你知道吗?”山口明惠说:“这个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井上纯美向她微笑鞠躬,山口明惠出去了。虽然是初冬时节,天气却忽然暖和起来。这些年人类排放的污染物越来越多,使得地球上的气候越来越诡异,海平面上升,四季也有点颠倒。她去洗了一把脸,把头发梳好,静静的等着山口明惠回来,这种感觉非常特别,就像是新娘子在等新郎回来。终于她回来了,把装着一副的袋子往对方跟前一放,笑着说:“快穿了让我看看。”

井上纯美红着脸说:“能不能先请回避一下?”山口明惠吐出一口气说:“我是女的。”然而她还是转过身去,毫无疑问她错过了非常具有诗意的画面。男士们大概在婚后才能看到许多自己从前有想象却不曾见识过的场景,比方说女士换衣服,沐浴、化妆。这个怎么说呢?有道是相见不如想念。你若是头一次见,或许会觉得自己的确是开了眼见。若是天天看,慢慢的也就倦了。井上纯美把衣服换好了,站在她面前红着脸说:“你看这样行吗?”

山口明惠说:“你这样都让我有些嫉妒了。”井上纯美说:“那我们走吧!”她们走到半道上,井上纯美说:“我这样空着手去合适吗?”山口明惠说:“她们是这样一对母女,你空着手去,她们就让你空着手回。你带着平价的东西去,她们也送给你平价的东西。假如你带着非常昂贵的东西去,她们也要回赠给你非常昂贵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最重的交情是用最平淡的东西维持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谁是最平淡的东西,却是最不能缺少的东西。你在我的生活中不是那么显眼,可不能一天离开你。如果是价格昂贵的酒,莫说一般人受不了,就连一国之主都可能喝的身败名裂。井上纯美看着她,说:“那我就空着手去,初次见面,要说有什么交情也太不真实。她肯帮我,也是冲着你的面子。”她们乘坐公车来到她小姨家的门口,山口明惠轻轻的摁了门铃。

开门的是她的小姨,她的表妹跟同学玩儿去了。这样一来,她们似乎打不可能在这里久留,小姨的时间非常紧张。她没日没夜的在工作,但她过得非常开心。因为她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她的兴趣、她的梦想、她的梦想都在那一支画笔上了。小姨下身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衣,脚上踩着一双粉色的棉拖鞋,脑后扎着一条马尾,前额总是有一缕头发挡住视线,因此她画一会儿就得把它甩开,或者用手撩过去。她坐在一个胡床上面,不时变换角度观察自己的画作。

墙壁上挂了许多副画,半数以上都是小姨的作品。还有一小部分是她从别处购得的,她也是一个喜欢收藏画作的人。一幅画创作完成之后一定要交给能够懂它珍惜它的人,小姨的画再市场上卖不出最好的假钱,所以她要努力多画一点画才能勉强维持家里的开支。有一间屋子里专门放着表妹的作品,她虽然年纪不大,在绘画界已经小有名气了,她是一个小小的三宝弟子,她的画很有禅意。她可以借助画一株枯树来表现许多东西,这里面有对时光的怀念,有对岁月的感伤,也有对未来的无限遐想。

在这里盘桓了一阵儿就要告辞了,小姨也没有送,而是淡淡的说:“欢迎下次再来。”临走前,山口明惠把表妹留给她的一个牛皮纸做的袋子拿走了。当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姨突然说:“经井上姑娘,我能替你画一幅画吗?”井上纯美愣住了,小姨说:“如果这幅画能卖个好价钱,我们对半分。”

说完这番话,小姨的脸上泛起红晕,她觉得脸上烫的厉害,井上纯美说:“我的确很缺钱,要是能够交到朋友的话,我会更看重友情。”小姨说;“你这样说我真心感到惭愧。”山口明惠也觉得有些尴尬,井上纯美说:“你不必觉得惭愧,比起我,你要好得多。”窗外的阳光很是刺眼,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为什么,几乎都在加快步伐。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道:“地震啦!地震啦!”地震这件事在日本稀松平常,山口明惠和井上纯美也没有多想,只管自己走了。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听说小姨被吊灯砸伤,因为失血过多,情况非常危急。她们立刻赶往那一家医院,医生和护士都显得非常忙碌,因为这一带房屋老化相对严重,所以出事比较多。表妹被吓得不轻,一直在那里哭。山口明惠的妈妈提前到了,她对女儿说:“不要担心,伤势已经控制住了。”

这个时候一个护士跑出来说:“请问谁是O型血?”大家都愣住了,忽然井上纯美举手说:“我是。”山口明惠说:“你自己也有伤。”井上纯美说:“管不了那么多,先把你小姨救了再说。”山口明惠说:“我不知道这样说是不是妥当,我们两个至此不欠什么了。”井上纯美笑着说:“那也得是我进去献完血之后。”

这一次施救非同小可,井上纯美被抽了很多血,等把小姨救过来,井上纯美已经站不起来了。这个时候山口明惠非常的内疚,大家都很担心井上纯美的情况,还好血库调了一批新鲜的血浆过来,输进去一些血液之后,井上纯美的情况稍微好转。这个时候山口明惠把妈妈拉在一边,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妈妈说:“虽然我未必能帮的上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井上纯美的聘书被藤野严三郎撕碎一事说了,妈妈说:“我和教会的人并不认识,不过我可以推荐她一家由居士们出钱组织的公益学校去教武术。”山口明惠说:“给钱吗?”妈妈说:“当然会给钱。”山口明惠立刻把她抱住了,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明日一早山口明惠去上班了,她也在那里帮忙给井上纯美做了转院手续。歌舞伎町一番街依旧繁华热闹,但是街上风俗店里的面孔更新的速度非常快。特别是牛郎,过上个两三年,你几乎找不到几个熟面孔。织女和牛郎虽然都是在卖,因为自身条件不同以及顾客的不同,所以他们的生活状态也完全不同。织女提供的服务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生理活动,然后在这个生理活动的基础上生发出许多花样来。织女有生理上的优势,就服务的数量来说,织女处于压倒性的优势。

织女提供的服务是非常粗线条的,越是在好一点的店铺,织女的服务越是细腻,相反越是差一点的店铺,织女的服务就会更趋于简单粗暴。如果是接待女客的牛郎,他需要较高的素质,首先你对女性要有足够的了解,懂得如何与她们相处,能够进入她们的内心,了解她们的需求,提供相应的服务。需要牛郎提供服务的女性分成不同的客户群,二十五岁一下的女性比较年轻,她是比较容易伺候的,她在跟你做的时候,她自己就很紧张,自然也就顾不上埋怨你的服务不够好。

三十岁之四十岁之间的女性往往非常难伺候,她们容易感到寂寞,需要人体贴关心她们。给女性提供服务你要非常的专心,切记不可以走神。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服务对象身上,让你们两个人的精神和躯体都能实现无缝对接,进入一种水乳交融的状态。那种跌宕起伏,那种火花四射。把爱推向一波又一波的高潮,这个时候一切外物都与内心高度融合,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对于做这个行业的人来说,这仅仅是工作而已。他们并不在乎跟谁做,在他们的眼里只能看到钱。

小泽静惠从山的本店出来,她还在怀念那位给她提供服务的牛郎,他二十岁,面貌俊朗,身材健美,他很有力量,又非常的体贴。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问候,她似乎已经完全对方的技巧给融化了。她乘坐一辆出租车回到丽人店,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一支烟悠然的吞云吐雾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闲聊,说井上纯美被教会聘为一家慈善学校的武术老师。她立刻冲出去,大声说:“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说,滚。”

那两个织女说:“我们才没有胡说,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公告都贴出来了。”她立刻打了一辆出租车去距离市中心最近的教堂,果然看见发了公告,上面赫然出现了井上纯美的名字。她当即大怒,回到丽人店自己的卧室内,几乎不曾将自己的脑袋磕破。她终于打电话将山本藤原请来了,激情燃烧之后,她说:“亲爱的,你一定要帮我出这口恶气。”便把自己所见说了,希望对方能够帮忙打击一下井上纯美的嚣张气焰。

山本藤原说:“慈善学校的薪水少的可怜,你为什么还要与她为难呢?”小泽静惠说:“她从小练习武术,现在让她去做武术教练,这是发誓要让她开心。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宁愿她多挣一些钱,也不愿意看见她开心。”山本藤原心中一惊,果然女人不是好惹的,她可以无缘无故的对你恨入骨髓。不过他打算继续助纣为虐,理由很简单,因为教会的事加剧了内阁对他不信任,他打算给教会一点颜色,以此缓和与内阁的关系。于是东京都的官方报纸将井上纯美在歌舞伎町的轶事刊登出来,一次讥讽教会选人不当。新来的主教是个叙利亚人,只有三十岁,原来是神学院一位年轻的教授。

那时他刚到东京,看到这一则消息,立刻取消了微服私访的安排,马上去赴任。在他的授意下,教会立刻召开了记者会,说明了任用井上纯美的理由,虽然她有一些不光彩的过去,但这不足以成为拒绝聘用她的理由,上帝欢迎那些愿意忏悔的人来投奔他、依靠他、信仰他。这个时候东京都的官方报纸又说:“井上纯美目前还是官府的雇员,教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抢人,动机十分可疑。”新主教一个人跪在圣母玛利亚的画像前,一个人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慢慢向他靠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