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福有限自作惹灾殃\/命无常宽宏减祸事

眼见得福田局长栽倒在地上,酒井花子并不在慌张,依旧躺在床上轻轻地晃动着脚尖。福田局长的目光中留露出一种哀怨之色,酒井花子发出了一阵可怕的笑声,这笑声显得是那样的粗犷,以至于让福田局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男扮女装。愣了很久终于说:“亲爱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酒井花子板起面孔说:“你觉得把女人一个人丢在房间里是合适的吗?”福田局长说:“谁都有独处的时候啊!”

酒井花子说:“女人若是需要独处,那还要你们男人做什么呢?”福田局长说:“亲爱的,我不光是你的男人,我在家里还有女人,我还是孩子的父亲,我还有父母存世。我还是衙门里一个重要机构的长官,如果我一直陪着你,怎么会有钱给你买公寓?”酒井法子早已经气的满脸通红,拿起枕头朝着福田局长丢过去,说:“好啊!你居然在家里有女人,还有孩子,老娘跟你拼了。”说着就扑了过来,福田局长因为躲避不及时,她的十片指甲一下子扎进了他的脸,血水顺着指甲不断涌出,她被吓了一跳,举着血淋淋的双手放声大哭,喊道:“血,血,怎么办啊!血。”

福田局长说:“快去拿纸巾给我。”她立刻扑过去抓起那卷纸巾,扯下一段擦手。福田局长说:“快给我撕一段啊!”酒井花子说:“你的手又没折,凭什么让我给你撕?”福田局长没办法,只好自己去撕。也不知道为什么,花了老鼻子钱买来的纸巾质量会这样差,又粗又硬,而且还容易破裂。以至于他脸上沾满了纸屑,还且血流的越来越多。酒井花子笑的在床上打滚,说:“你真是笨,你不会用你的衣服擦吗?”

福田局长听了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站在那里磨了三分钟的牙,终于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酒井花子被吓的不轻,嘴里说:“妈呀!”然后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迅速的离开了。三个小时后,福田局长被清理房间的服务员发现,酒店工作人员把他送到医院,当他醒来之后,发现母亲哭红了双眼在哪里巴巴的望着他。福田局长挣扎着要做起来却被护士摁住了,说:“你现在不能动,控制好情绪,不然你脸上的伤不会很快愈合。”母亲说:“儿子你好好呆着不要动。”

福田局长说:“你怎么来了?谁通知的你?”母亲说:“我在家里心绪不宁,就怕你出事了,去局里询问,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去向,我打电话到局里,他们告诉我你现在呆在医院。”福田局长咬着牙说:“这帮孙子居然害得你跑这么远的路,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母亲说:“是我求着人家告诉我你的消息,你若是回去惩处了他们,叫我怎么做人。”看到母亲悲痛欲绝的样子,福田局长立刻说:“你莫难过,我不追究就是了。”

酒井花子回到医院,发现那里早已经被记者们围的水泄不通,她正巧有一肚子火无处去发泄,于是叉着腰在那里破口大骂。人们能够想象到的脏话一股脑的从她的嘴里喷出,她这一骂不要紧,立刻引来记者们的目光,他们有的举着照相机对着她不停的拍,有的拿着录音笔冲到她跟前录音,也有的扛着摄像机对着她拍,显示灯在那里一闪一闪。因为机器距离她太近,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终于忍不住动了手。她要砸人家的机器,人家当然要护着自己的机器。记者的收入向来不高,一台摄像机怎么说也有五千美元左右,一旦受损,他就要把自己半年的工资丢进去。

酒井花子见对方死活不让她砸毁机器,她真是怒火万丈,心想你不让老娘砸机器,老娘索性砸人。她一口气打伤了十名记者,她打人的画面在电视上播出之后,一夜之间她成了整个日本最受瞩目的人物,关于这件事报纸上的评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观点。一种是说她个人修养存在严重问题,应该予以谴责;一种说她作为一个受到冒犯的女性勇敢的进行了反抗,应该为她的勇气鼓掌。

很快她在抢救井上纯美时的表现被记者曝光,汤姆主教看到这一则消息,立刻召开记者会,为了避嫌,他只字不提井上纯美的事,他这样说:“酒井花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居然有人把她说成是受到侵犯的女性,我觉得这是对女权的恶意扭曲和污蔑。如果女权真的想这些人说的那样,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们所争取的女权就是随意打人的权力。据我所知被她殴打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女记者,那么她的这一行为算不算侵犯女权,支持女权的朋友们为什么不据此谴责她?”

汤姆主教的表态得到了信众的支持,东京的僧团组织也表示支持汤姆主教的看法,女权阵营当中一些人也表示支持,这样一来支持酒井花子的声音就遭到了很大的打击,这样一来警方的压力就越来越大。福田局长把吉泽君叫到他的病房,说:“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吉泽君说:“我觉得这样贸然抓人不合适。”福田局长立刻说:“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吉泽君说:“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然后再决定抓谁不抓谁。”福田局长说:“那好,我现在就让你负责这个案子,要是出了差池你负责。”吉泽君说:“大人,这恐怕不合适吧!”

福田局长说:“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办案吗?你现在可以代行我的职权,不要让我失望。”吉泽君说:“口头命令我不干,希望你能给我一份委托书。”福田局长说:“你下回去吧!你的要求我会考虑。”吉泽君敬了一个礼然后走了,深冬时节的街上,寒风瑟瑟。每个行人脸都冻的通红,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跟前,司机探出头来笑着说:“走吗?宝贝儿。”吉泽君一连疑惑的望着他,见那厮嘴里叼着烟卷儿大声说:“走不走。”吉泽君没有搭理他,那厮说:“玩儿去吧!孙子。”司机踩一脚油门扬长而去,一股烟草味钻入了吉泽君的鼻孔。

吉泽君立刻被呛得流出了眼泪,回到警局情绪低落,他坐在办公室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外面阴风怒吼,正所谓冬至一阳生,看来天气要变了。福田局长躺在病床上吸烟,他觉得眼前总好像蒙着一层阴晦,喉咙里装满了浓痰,却总是吐不出来。他的思绪像是漫天飞絮,简直混乱到了极点。明日一早,地上铺了一层白雪,吉泽君带了衣帽出门,乘车来到医院进了福田局长的病房,他刚吃完药,看见吉泽君立刻说:“出了什么事?”见他神色有些慌张,立刻说:“没什么事,不过是昨日的事还有一些细节部分需要与你商量。”福田局长说:“我不是让你代行我的职权了吗?有任何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可以。”

吉泽君说:“毕竟你才是局长,有些事如果不向你知会一声儿,我心里不踏实。”福田局长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用伸出右掌拍了拍额头说:“说吧!什么事?”吉泽君说:“我在警局孤掌难鸣,实在不能承担你交给我的重任。”福田局长瞪大了眼睛说:“你还是打算撂挑子啊!”吉泽君说:“武藤君辞职了,不知道这件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福田局长说:“这个简单,他的辞职信我还没有给批复呢?你直接驳回就可以了。”

吉泽君说:“我觉得还是你先出一道手令比较好。”福田局长说:“没这个必要吧!我不是已经让你代行我的职权了吗?”吉泽君说:“话虽如此,这么大的事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福田局长说:“你有什么不踏实的?”吉泽君说:“我是残障人士,要是被开除我活不了。”福田局长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说:“你能让我再考虑考虑吗?”吉泽君说:“当然,在这期间我不会履行你赋予我的职权。”

记者们在报纸上的狂轰滥炸让酒井花子几近崩溃,她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既不能去医院上班,也不能去酒吧!每天只能闷在家里,有一次她打开窗户要透气,猛然间看见一台摄像机对着她,她赶紧把窗户关上了。考虑到她的情况,医院给她放了假,一开始她还能忍得住,三天后她终于因为承受不了高压选择去跳楼,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报了警,她在十三层楼的高空一跃而下,稳稳的被网子接住了,她当即昏过去,在医院躺了两天两夜后醒来,她的父母都是医院的董事,看她一脸憔悴,因为担心她得抑郁症,她的父母请了一位禅师来为她开示,这位仁兄不属于任何僧团,甚至也没有拿到僧人的执照,在没有得到官府的许可的情况下独立营业,他的生意一直不错,许多人愿意找他开示,他的客户主要是一些贵妇,她们的丈夫有的是公司的管理人员,有的是衙门里的官员。

她的父母早早的就在医院门口迎候,远处驶来一辆汽车,停下来之后,司机先跳下车,然后打开车门,里面走出一个人,光秃秃的脑袋分外明亮,身上穿着黑色的僧袍,外面罩着大红色的袈裟,脚上穿着一双布鞋,手里拄着一根金刚禅杖。酒井花子的父母迎过来双手合十,齐声说:“给大师行礼。”禅师笑着说:“女菩萨在那里?”酒井先生说:“小女在病房休息。”禅师说:“睡着了吗?”酒井太太说:“刚睡醒。”禅师说:“她用过早膳了吗?”酒井先生说:“小女一早已经用过了早膳,我们在对面茶餐厅给你预备了早膳,之后再去给小女开示。”

禅师点点头说:“那贫僧就叨扰了。”他们一行人进了茶餐厅,服务员把他们引到预定好的房间,大家坐好了服务员把菜单放在禅师的面前,禅师先谦让了一下,酒井夫妇坚持让他点菜,他也就不再推辞了。要了一盘炒猪肝,一笼包子,一碗豆腐脑。司机要了一盘凉拌猪耳朵,一笼包子,一碗豆腐脑。酒井太太要了一盘凉拌火腿,一笼包子,一碗豆浆。酒井先生要了一盘炒猪肝儿,两套煎饼果子,一碗豆浆,服务员微笑着离开了,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所有餐食都上齐了,服务员说:“列位客官,你们要的东西都上齐了,请慢用。”

看一个人的修养如何,很重要的一个观察的方式就是要看他的吃相,吃相难看的人一定是没有什么修养的,能够在吃饭的时候不丢下优雅,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贵族。司机的吃相是非常难看的,他的只有一张初中文凭,十六岁那年考取驾照之后就一直跑运输,从运送货物到运送人口,这是个不小的进步。酒井先生的吃相也非常难看,他之所以能成为医院的董事,不是因为他自己有什么能耐,完全是仰仗着自己的太太。酒井太太是财团负责人的女人,这位负责人有十二个女儿,九个儿子。说起酒井太太的诞生,的确有些令人感到唏嘘的地方。

酒井太太的母亲原来就是这家医院的护士,一次酒井太太的父亲来看病,也不知道那一根筋打错了,居然和这位护士看对了眼,在对面的酒店预订了房间,之后定期去那里寻欢,来来回回次数多了,偶尔一两次没有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这样酒井太太就诞生了。这个女儿来的很不是时候,所以她的父亲一直不肯认下她,却在暗中一直提供给她们母女钱物。

等女儿长大了,学习也不好,又没本事找一个优秀的男士做自己的丈夫,她的父亲心疼女儿就购买了她母亲工作的医院的部分股权,让酒井太太和酒井先生都成了这家医院董事会的成员。她从小没有看不到父亲,在畸形的环境中长大,她和母亲的关系非常不好,好在和自己的丈夫臭味相投,她们两个人共同点很多,都好吃懒做、都性格暴躁,这两个人手特别黑。日本人手黑是出了名的,一个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温柔的女性,打起孩子来真是毫不含糊,一个大嘴巴扇上去,孩子倒在地上四五个小时起不来。

用完了早膳,他们把禅师送到病房门口,酒井先生双手合十嘴里说:“阿弥陀佛,小女的事就拜托了。”禅师推门进去,看见酒井花子躺在那里吸烟,头发如乱草,脸色如土灰,眼睛像是晒皱了的黑豆,没有意思光泽。她的手臂像麻杆儿一样,禅师来到她的面前在一把椅子上坐好,嘴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不再说话。酒井花子也不说话,只顾在那里吸烟,两个人僵持了足足一个时辰。屋子里一片寂静,酒井夫妇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他们什么也听不到。到了中午,大家都去用午膳,下午接着在那里僵持着。如是三天之后,她把一口烟吐在禅师的脸上,禅师咳嗽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入定了。

酒井花子终于憋不住了,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没病回去吧!没事跟我这样一个妙龄女子泡在一起,传扬出去我还要不要嫁人?”禅师闭着眼睛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就没了回音儿,他像是一块石头摆在那里,酒井花子把保安叫来,想让他们帮忙这僧人弄出去。这位僧人笑着对保安说:“阿弥陀佛。”看到披着袈裟的男子,保安一般都不敢靠近。不相信神的人不能够理解那些信神的人的感觉。信神的人内心有许多恐惧,他们有对无常的恐惧,有对地狱的恐惧,有对轮回的恐惧,有对报应的恐惧。而不相信神的人据说是无所畏惧的,他们可以肆无忌惮、无所欲为。

保安们离开了现场,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他们中的两位同事都被开除了,这两位仁兄被开除,酒井花子是起了作用的,正所谓兔死狐悲,听到他们被迫离职的消息,同样作为保安的他们心情自然也会觉得难过。看到他们扬长而去,酒井花子顿时感觉自己的怒火被点燃了。她扑过来两下子就把禅师的脸给挠烂了,禅师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感到疼痛,他却没有退场的打算,也不可能退出战场,禅师被对方摁在椅子里一波又一波耳光扇上去,禅师的整张脸都变了形状。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福田局长按照吉泽君要求的那样写了一道手令给对方,确认对方可以使用吉泽君的全部职权,吉泽君做出的决定具有法律效应。

拿到手令之后,吉泽君立刻赶到武藤君的家,看见他已经变卖了家里几乎是所有的东西,原来他家里供奉着一尊佛像,结果被他卖掉了。他还有一口上好的倭刀,也变卖了。一张琴案、一个高音战鼓、一张凉席都被他卖掉了。吉泽君坐在他的面前,只见他嘴里叼着烟卷儿,手里却在把玩着一堆零钱。武藤君瞟了他一眼,说:“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啊!”吉泽君说:“兄弟有难,特来请你帮忙。”

武藤君立刻说:“不知道我未能为你做什么?”吉泽君说:“福田局长受到巨大的压力而没有办法履行职权,命我代行他的职权,可我在警局孤立无援,希望你能回到警局帮助我。”武藤君打了一个喷嚏说:“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已经辞职了,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吉泽君说:“他还没有批复你的辞职信,我给驳回了,你回警局工作吧!”武藤君本来是不愿意回去的,可他总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此刻朋友来请,怎么能不动心呢?说:“你是真心邀请我回去吗?”

吉泽君说:“当然了。”武藤君说:“你的权力基础稳固吗?”吉泽君说:“稳固不稳固不取决于我自己,我需要你的支持,如果咱们能够联手扳倒福田,警局就是咱们的天下了。”武藤君说:“我不相信福田局长是真的信任你,他很可能是想让你当替罪羊。”吉泽君说:“如果我把案子给破了呢?我还是替罪羊吗?”武藤君说:“说的容易,这个案子扑朔迷离,想把这个案子查清楚,那是很需要费一番功夫的。”武藤君接受了吉泽君的安排,他们开始着手查这个案子。在局长办公室,深夜里两个人的面前摆放着着啤酒和花生豆,研究如何破这个案子。

吉泽君说:“我先说一下我对这个案子的设想。”武藤君抿了一口啤酒,然后又把花生豆塞进嘴里,吉泽君说:“井上纯美曾在歌舞伎町工作过,从一个织女到囚犯,再到教会派往梵蒂冈访问的特使,这样的身份转化一定包含着许多矛盾。我估计问题的根源还是在歌舞伎町,根据有关数据显示,歌舞伎町的犯罪率一直都是很高的。那里活跃着许多个暴力社团,她在机场遇刺,有九成的概率就是歌舞伎町某个暴力社团干的。”武藤君双目迷离,拍着巴掌说:“你分析的很对,后面的医生怠工案是不是与此有关?”

吉泽君说:“医生怠工案和机场遇刺案,虽然时间上有先后顺序,却未见的存在因果关系。”武藤君说:我觉得医生怠工案有一些很蹊跷的地方,伤员的生命体征没有消失,他们为什么要停止施救?”吉泽君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井上纯美的下落。”武藤君说:“如果井上纯美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案子?”吉泽君说:“我没想过。”武藤君说:“我想过很多次,怎么也想不出破解困局的方法。”

吉泽君说:“这样吧!我负责调查机场遇刺案,你负责调查医生怠工案,如果有组织出面的必要,我一定配合。”事后吉泽君把这件事通报给了躺在病床上的福田局长,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不想让他置身事外,一定要拉着他共患难,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会遭遇兔死狗烹的命运。

福田局长心情十分沉重,他没想到这个吉泽君心思如此缜密,处处都要把自己与老子挂在一起,到了应该扳倒他的时候,若发现所有他做的事情,局长不是直接参与就是知情,福田局长之所以还愿意合作下去,他认为即便如此,他仍然有办法治吉泽君的罪。特别是看到对方让自己和武藤君分别负责调查那两个案子,至于这个两案子哪一个相对重要就见仁见智了,如果他任命武藤君做了副局长,吉泽君的位阶在武藤君之下,他会怎么想呢?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外面突然想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