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遇故人杯酒释前嫌\/访旧友点水论往事

一条巨大的鱼张开血盆大口,里面獠牙上下交错,它再次发出刺耳的鸣叫声,然后噗一声扎进水里。伊藤中正思绪杂乱的站在海边,他来到海边,原本打算大哭一场,可到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根本哭不出来。他曾经双膝跪倒,垂下脑袋用很长的时间来酝酿情绪,他还是没有要哭的意思。在你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在你开心的时候笑出来,这样最有益于养生。当然一个人无论悲喜都不应该泛滥,中国士人把《红楼梦》捧到非常高的地步,里面有一个角色叫林黛玉,她的父亲是探花,在姑苏做盐官。林家只有他一个男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即林黛玉。

在中国盐官可是肥差,因此林家的家产应该是非常丰厚的。贾家为什么那么热心的帮助林如海照看他的女儿,说的好听一点是贾母对自己的小女儿一往情深,说的难听一点,是看上了林家丰厚的家产。林黛玉幼年丧母,还没有成年就失去了父亲。看官们总喜欢说她敏感,其实也不是她天生敏感。如果是你幼年丧母,让你住在亲戚家里,你和她一样敏感。林黛玉不能够节制悲伤,哭起来没完没了。林黛玉作了一首诗,有人说这是薛宝钗的堂妹薛宝琴作的,贾宝玉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林黛玉所作。理由是薛宝钗不会让薛宝琴的在诗里泛滥悲伤,林黛玉作诗的时候则没有人告诫她这样不好。

贾宝玉和林黛玉在一张床上睡大,但他没有只字片语的劝阻,如果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在身边,一定不会让女儿这样在悲伤中沉沦。林黛玉来到贾家,动不动就流眼泪,时常有寄人篱下之感,还和贾府的宝贝人物贾宝玉时常发生冲突,她怎么能是个受欢迎的人物呢?感情是个非常脆弱的东西,她能在贾府待下去,靠的还是林家的财产。林黛玉为什么最后没能够嫁给贾宝玉呢?其实不难理解,贾家有三个人不同意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首先贾政是不同意的,林黛玉这个人无助于宝玉的仕途,其次不同意的是王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是姐妹,她当然更愿意和薛家结亲。

还有一个人不同意,这个人就是贾宝玉的姐姐贾元春,元春省亲的时候,所有人愿意和她表示亲近,只有宝玉一个人似乎有意在疏远他的这位姐姐。元春的想法其实跟她的父亲差不多,她觉得宝钗更有齐家的本事,宝钗是贾宝玉日后奔仕途的助力。贾母为什么愿意林黛玉和贾宝玉成婚呢?理由也很简单,林黛玉是她女儿的孩子,她当然不希望女儿的孩子吃苦。王熙凤对贾家的家底非常清楚,贾家入不敷出的状况持续多年,而林家的财产似乎可以弥补亏空,还有一点,王熙凤最善于迎合贾母的意愿,两个人当然一拍即合。贾母过世之后,王熙凤自然就要迎合王夫人的意愿了,这样一来贾府里面就没有人支持宝玉和黛玉在一起了。宝玉和黛玉不能走到一起,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了。

其实贾府里面,谁都知道黛玉喜欢宝玉了,他们都为贾宝玉的仕途考虑,除了丫鬟紫鹃,再没有人为黛玉考虑了。林黛玉的遭遇确实很不幸,不过她如果能够对自己的悲伤稍加限制,如果不以自己为高,不以自己为贵,不以为自己美,保持一颗平常心,或许贾政的态度有转还的余地。在那个年代,主要还是男人说了算。伊藤中正回到旅馆里,拿起书案上日文版的《红楼梦》,其实在日本有不少有很好的汉学功底,他们能够读懂读《红楼梦》的原著,虽然未必能理解的很透彻。

他读这本书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里面所营造的悲剧氛围。薛宝钗相信金玉良言的说法,以为自己嫁给贾宝玉会有不错的结果,但是她的耐心,她所有的能力都无济于事,她不能够尊重贾宝玉的想法,更不用说理解了,一心想要劝他改邪归正。结果她们走的越近,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大。林黛玉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她是个病人,还不能对自己的悲伤有所节制,就算她有很高的才情,你娶了她也未见得是你的福分。贾宝玉如果娶了她,她就是贾宝玉的全部,除了林黛玉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虽然他们是两情相悦,但还是要非常抱歉的指出,这两个人即使成了眷属,也不会幸福。伊藤中正的思绪越来越来,以至于到了深夜,仍然无法入眠。

他点燃了一支烟,面对着电灯吸着,烟雾从他的口中喷出,然后朝着电灯周围飘散。典狱长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突然门被打开了,他一下子就急了,瞪圆了双眼,站起来打算发狠。猛然间看见进来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他立刻就疯了。激动的手舞足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说:“请坐,我给你倒茶。”西乡格玥说:“不必麻烦了。”典狱长说:“要麻烦,要麻烦。”他把一杯茶放在西乡格玥的面前,然后用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西乡格玥脸色泛红,说:“你这样我会尴尬的。”典狱长自知失礼,脸立刻红的像是猴子的臀部一样,说:“对不起,你实在是太美了,我有点情不自禁。”话音未落他就抽了自己两记耳光,说:“对不起,我不是东西。你来这里有什么事?还是专程来看我的。”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对方说:“我是专程来看望你的啊!亲爱的。”没想到对方说:“当然是有事了。”典狱长一听这话就泄了气,站起来来回走动,压低声音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一定尽量帮助你。”西乡格玥突然笑着说:“我被早稻田大学聘为法学讲师,我希望你能去给我的学生做个讲座。”一听这个典狱长皱紧了眉头,他说:“别的事我都能答应,唯独这个我有点困难,你知道我这个人口才极差,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遭到婉拒,西乡格玥却好像并不介意,她仍旧笑着说:“你是官,官没有不会讲话的,你说自己口才极差,这恐怕只是托词罢了。”典狱长一听这话立刻就像被电击了一样,他说:“虽然我是官,可我真的不会讲话,否则我不会一直守着这个监狱。”西乡格玥说:“你是官老爷,你就没有做过报告吗?你就没有主持过会议吗?”典狱长说:“虽然我做过报告,可报告的内容都是别人帮我撰写的,我去了就像是小学生读课文一样把它读出来。主持会议我也的确做过,我不过是在模仿我的前任罢了。”西乡格玥听了笑着说:“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一次,我还在试用期,如果你不能帮我,我很可能会不会被雇佣。”

典狱长双手插在腰间抬高声调说:“你的律师事务所效益那么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做教师。”西乡格玥说:“过去我只想做最好的律师,经过多年努力,现在虽不敢说自己是最好的律师,但要说自己是比较好的律师之一确实非常合适的。开律师事务所,我挣了一些钱,也做过一些公益,可我发现我并不快乐。”典狱长不耐烦的说:“你们这些精英人士就是麻烦,你能有余钱和闲暇时间做慈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西乡格玥说:“人生在世有一大福分就是到了晚年的时候儿孙绕膝,看着自己的孩子个个成才,这样的快乐是令人羡慕的。看着儿孙有成就有时候比自己有成就还要快乐。可有的人膝下无儿,但他们仍然过的很快乐。是因为他门下有不少弟子,这些弟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这样的快乐也是没有办法比拟的。”典狱长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他面色惨白,两眼含泪,嘴唇颤抖着说:“我真的没有指望了吗?原来我还希望跟你生很多孩子呢。”

这话真是如同五雷轰顶一样,西乡格玥完全懵了,典狱长等话说出去了才知道失言了,他显得非常慌张,生怕西乡格玥拂袖而去再也不来了。他真是懊悔不已,男士们一定会有这样的过往,当年你遇到了一位女子,她非常好,可你不敢向她说明自己的心意,因为这件事如果不说破,你和她可以做朋友,一旦说破了,朋友也没得做了。有时候一位女子你为默默她付出很多年,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位男子,不由分说先表白了,本以为这女子不会轻易答应,结果却出乎预料,女子爱上了哪位男子,而你的付出还比不上人家几分钟的表白。所以当你冲动要表白的时候,请你想想这样做有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当你持久的付出的时候,当她对你的付出习以为常的时候,你要考虑到或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男子突然就把你的女神给领走了。在这二者之间,不偏不倚,也许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西乡格玥脸上红了一阵儿,她还是冷静下来了,说:“首先我要感谢你过去对我的帮助和照顾,其次我要告诉你爱情这种事不好勉强,这种事要看机缘,再次如果这次你不愿意帮我,也不会增加我对你的好感啊!”这个时候典狱长突然说:“答应你本没什么困难,难的是我不知道怎么办讲座,这辈子没干过这个事啊!”西乡格玥说:“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怎么做讲师,可我还是去了。”典狱长说:“既然你请问去举办讲座,这说明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你要是不怕我给你砸锅,我就愿意去。”西乡格玥说:“我相信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典狱长说:“你这么说话,我的压力好大啊!”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西乡格玥当天就乘坐飞机回了东京,典狱长开起了夜车。他在考虑应该给学生们讲什么呢?早稻田大学是日本的名校,里面的学生肯定都非常的聪明,就在这个时候他好像突然开悟了。西乡格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之所以请他去开讲座,自然是她认为有些事情是他知道而学生们不知道的。他是监狱的负责人,相信监狱里的事是学生们所不熟悉的,他就决定找一些监狱的故事拿去跟学生们分享。当你跟一个人谈论的时候,你就会一定要知道尊重别人,只要你意识到那个听你说话的人有可能比你更聪明,不要只是你传递信息给对方,你也要从他那里获得一些东西,这样的交流就像是活水,这样的交流才是可持续的,才是良性的。

有了这个大前提,他很快就写好了一份讲稿,但是他在读讲稿的时候发现念起来不是很通顺,于是一边读一边修改,终于改的益于诵读了,他忍不住多诵读了几遍,最后竟然把他完整的背了下来,他在背诵的时候就开始捕捉讲稿中情绪的变化,争取在现场营造一种氛围,把在场的学生带入到一种情境当中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惴惴不安,他提前一天抵达东京,住在一家宾馆里,西乡格玥来看他,他却没有心思跟她所说什么,他完全的沉浸在讲座的内容里面。明日他被打进了一间教室,教室里只有四十个人,桌椅的造型很漂亮,虽然有些旧了。

整个教室都给人一种古旧之感,其实越是这样越有学术氛围。当你想到你站立的讲台有许多先辈曾经站过,你现在使用的桌椅有许多前辈使用过,越是这样你与会有种责任感,想要把读书人的道传递下去。学生们用掌声欢迎他,他一开始很紧张,当他真正站到讲台上一刻,他内心的紧张没有了。他强压着自己的兴奋之情,耐心的听西乡格玥在介绍他。西乡格玥说:“他是北海道最大监狱任职时间最长典狱长,长年累月给罪犯打交道,具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希望大家他的带来的讲座能够对大家的学习有些益处。”这个时候学生们再次鼓掌,典狱长笑着说:“同学们好,我这个人没什么讲课的经验,所以对此没什么自信,她相信我能讲好,她给了我自信和力量,让我有勇气站在这里。”

学生们看到他们在哪里互相吹捧,大家都有点不耐烦,典狱长立刻杀住开始讲准备的好内容,他说:“在座的诸君有谁知道有关于监狱的事,或者说你不能确切的知道监狱的事,但你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一点关于监狱的传闻。请你们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诉我,有话要说的请举手。”西乡格玥一看典狱长这样心中一惊,她以为典狱长会拿出稿子来念,没想到他似乎没有往出掏讲稿的意思。学生陆续有人发了言,典狱长笑着说:“有谁知道监狱的起源吗?”

这个时候没有人举手了,典狱长说:“监狱起源非常早,它起源于中国的传说时代,当时虞舜在位,皋陶主持建造了第一座监狱,并且创立了监狱制度。”大家纷纷点头,典狱长接着说:“把犯罪分子集中到一起进行管理,这个主张在远古时代是有争议的。监狱的作用待敌是教育人改过自新多一些,还是应该更强调惩治邪恶,这也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因为各种各样的人,那些人被关进了监狱,如何对待这些人,其实是个难题。如果你对他们很好,这样不妥,对他们很坏也是不合适的。当然大家都是学法的,是不是一切依法就可以了呢?很显然这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学法的人一定要明白,法是有局限的。如果认为有法就能让世界变得更好,那只能很抱歉的说,这个人的思想非常的不成熟。”

他的话对于这些学法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自然有人会对他的说法提出质疑,典狱长耐心的作解释。然后他分享了许多监狱里的故事,他说:“当我们有一天走向社会的时候,一定要不夸大法律的重要性,要重视教育工作,我相信只要教育工作做的好,犯罪率就会降低。假如有一天人人都能够玩儿法律,这会社会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这个时候一位女学生终于急了,她站起来说:“你为什么要贬低法律的作用呢?没有法律你这个典狱长还能做得下去吗?”典狱长笑着说:“你说的很好,如果没有法律起作用,我的确会丢了工作。可我并没有为了维护自己的饭碗而说一些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这样做难道不应该得到更多的尊重吗?”

总而言之,他与学生之间在灌点水还是有许许多多的矛盾点,不过双方都保持了冷静,能够理智的讨论问题。对于这次交流,西乡格玥是非常满意的,她花钱请典狱长吃饭,席间说了一些抬举的话。典狱长却没有因此而感到兴奋,他淡淡的说:“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西乡格玥说:“你好像不高兴?”典狱长垂下脑袋说:“实不相瞒,我为学生们的想法感到震惊,如果每个行业都片面的强调自己的重要性,我想这样的社会是不会好的。”西乡格玥笑着说:“没有人认为自己不重要,这是人性使然。”典狱长严肃的说:“如果大家都不能对这样的心理有所克制,那会非常的麻烦。”

送走了典狱长,西乡格玥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到底是这个人发生了变化,还是单纯的她对这个人的观感发生了变化。她忽然觉得这厮真的非常的孤独,因为他的想法是那样的不合流俗。她的学生听过不少讲座,但这样的讲座还是很少能听到。他既没有学院的轻浮,也没有心机者流那样无限放大自我。好吧!再这样描述下去只有鬼能看懂了。周末的时候,她一个人来到了京都,日本人的精神故里,每当她来到京都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当你看到了京都的建筑,京都的树木与河流,你就会感觉自己像是躺在摇篮里。无论天气晴朗与否,你都会感觉很开心。

她来到尼姑庵来上香,意外的撞见了井上纯美。她把头发扎了起来,戴着墨镜,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脚上一双黑的锃亮的皮鞋。西乡格玥不觉看呆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看花眼了吗?可能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她很快就扑了上去,说:“你是岸信纯吗?真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你。”井上纯美把墨镜摘下来,她的内心很复杂,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见到你很好笑。”然后她说不出话了,西乡格玥只愿意在有限的范围内向她提供帮助,井上纯美这个时候心里劝自己,你要知道好歹,受过人家的恩惠,无论大小都有表示感谢,并且在合适的时候还掉这个人情。井上纯美说:“晚上我请你吃饭。”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西乡格玥也不知道该不该等着和她一起去吃饭,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等一等。既然曾经爽过一次约,这次就应该有所收敛。即便对方爽约,也未必就是坏事,虽然不能等量齐观,至少也算一次小小的偿还。夜幕降临之后,井上纯美换上一套便装出来了,她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头发披了下来,脸上略微的化了一点淡妆,进了一家餐厅,点完菜,有了一点饮料先喝着,西乡格玥一脸尴尬,她说:“之前的事真是抱歉。”井上纯美手一挥,笑着说:“从前种种咱们不用再提了。”

西乡格玥说:“你怎么在这里呢?为什么穿的是情报机构的制服?”井上纯美笑着说:“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否则大家都会感到不方便。”当她们发现彼此都没有找到心仪的伴侣,一时间有了共同语言,西乡格玥说:“幸好我现在是靠自己的努力过日子,我不用回家。”井上纯美说:“你好像对自己的家人不满。”西乡格玥说:“她们都劝我不要再挑了,再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还有人说我这样就是拿着刀杀我妈。”井上纯美说:“咱们的老同学应该大部分都成亲了吧!”西乡格玥笑着说:“除了咱们,至少女生都有主了。”外面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忽然有一群人在下面叫嚷起来,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