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像个孩子缠着妈妈一样腻歪着说:“嗯,我想去你屋睡——”说罢噘着嘴巴看着她。
疏花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母性的光辉撒满了脸”,就慈爱的说:“中啊。”
她就孩子似的欢快的越过她跑到她的屋里,然后撒着欢儿的蹦到了她床上,又踢又跳的欢呼起来,疏花看着她的样子眼睛又迷离了,脸上呈现的幸福好像从遥远的地方徐徐照射过来似的。
“哎,我来了这么多天了,我看出来了,你很喜欢我,也很护着我,但是我还从来没叫过你啥称呼呢。”早早把疏花的被子围在自己身上娇嗔的看着她说。
疏花边叠着今天收在了被子上的衣服边幸福的笑着,脸上却布满了汗粒。她笑着问:“那你准备叫我啥呢今个?”
早早眨巴眨巴大眼睛说:“我就叫你妈吧——”说罢她的脸红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疏花,嘴张的圆圆的,看得住她为自己这句话捏了一把汗。
疏花的身子却是不由的一抖,她的脸煞白了,她低下了头,早早抱紧被子看着她,眼睛里有绝望和阴冷。
疏花的泪哗哗的流下了,她一把丢开叠成一摞的衣裳看着早早说:“闺女,你知道我为啥不顾他的反对留下你吗?”
早早不吭,两只眼珠子像玻璃珠子发着冷光。“因为,因为看到你那一双黑眼珠子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死了的一个闺女,她死了很多年了,如果活着,也十九岁了。”
“哼哼哼。”一阵悲凉的冷笑从早早的身体里升腾出来。疏花吓了一跳,睁大眼睛茫然四顾的看着屋子各个角落,但是屋里子各个角落都静悄悄的,没有哪一个物体能发出她听到的可怕笑声。她又张皇四顾的回转身看眼前的早早惊恐的问:“妮儿,你有没有听到啥声儿啊?”
“没有。”早早脸色僵冷的说。
她忽然一拍自己的头说:“怪不得同贵说我有病,我还真是有病呐,耳朵里老是听到稀奇古怪的声音,许是医生说的真对,我脑神经出现了紊乱,最近吃了药好多了,这又犯了老毛病了,哈哈。”
“你说我叫你妈行不行?”早早又问了一句。她的话像捂在手心里的雪球,它冰凉刺骨的冰着你,你却觉着火剌剌的烫。
疏花看着她脸颊抖了起来,泪把她的眼睛给模糊了,模糊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思绪,她竟然模糊不清的看着早早问:“妮儿,你是我的小心爱长大了吗?”她那个死去的小闺女叫心爱。
早早的脸也抽搐了一下,俩人抽搐的样子出奇的像,但是她听到她这句话却狂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手舞足蹈,笑的歇斯底里……
疏花看着她从模模糊糊里走出来了,她马上惭愧自己醒着做起了梦,就尴尬的擦着眼泪嘲笑着自己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还不到五十呢,就开始患老年痴呆了,说起了每边没沿儿的傻话……”
“妈。”早早不笑了,满眼泪水的看着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疏花马上又呆了,眼神里又出现了刚才的恍惚感,但是她随即恢复了正常,笑着“哎”了一声,神情看上去又呆呆萌萌了起来。
“你跟我说说你的小心爱吧。”她泪水汪汪的说。
疏花的心一下子冻成了冰,她僵坐在了床头说:“她死了,是被我害死的,我当时要逃跑,就在夜里抱着她偷跑了,刚跑到南地的河沟边,就被追来了,手电筒像打雷一样到处晃,吓得我裤子都尿湿了,我抱着她躲进槐树林子里的一棵树后面,可是她醒了,哇哇的哭起来,我一慌,就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她,就这么被我捂死了,我也被他们逮着了……可怜的孩子啊,我这么些年没有一天心安过,想起她我就发抖,我总觉着她早晚会回来找我报仇的。”
“你觉得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你那个孩子吗?”
“哈哈,哪能呢。”疏花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神令我一下子想起了她,你又是一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如今又是从家里逃出来无家可归的,我就想起了我的孩子,她到了阴间岂不是也是没爹没娘无家可归吗,她小,连祖坟都不许入,随便挖个坑就把她埋了,别说屋子轿子,连个纸钱都没给她烧,我老是看见她光着身子吮着手指头在满天地里哭着喊妈呀……”疏花哭的肝肠寸断。
“哼哼。”早早冷笑了一声,然后犀利的问她:“那你咋不给她烧那些东西呢?”
“哎呀,我也想啊,可是我被他们牢牢的绑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才被我男人偷着把我给解开了,但是解开了我婆子也不再想以前那样对我了,她开始比刚买我来的时候还看得我紧,我是一年后又怀孕了肚子大了她才不把我看那么紧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小乖乖被他们埋哪了,我问我她爹,她爹对他娘怕的要死,也不敢跟我说,我也只好作罢了,但是我再也没有偷跑的心了,因为我因为跑搭上了我孩子的一条命,这条命像个绳子,这辈子都勒在我脖子上了……”
“原来你不是真的想杀死她,你不是嫌她是你的累赘就狠心捂死了她?”早早喃喃的说。
“当然不是了,你还小,哪能懂一个当娘的心呢,当娘的哪会嫌孩子呀,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被磕碰一下,当娘的都会疼的,我要是嫌她是累赘,哪还会带着她跑啊……不过我还真后悔了,要是我当年狠心把她丢在家里自己跑了我的心爱也不会死啊,她只要活着几年后我会想法子回来带她走的。唉,再说这些还有啥用啊。”
“你不是又生了俩孩子吗,你有了他俩就把她忘了吧?”早早的眼睛清澈极了,像个看着别人吃糖的孩子又羡慕又酸酸的可怜样子。
疏花看着她忽然一把搂住了她,喜极而泣的说:“傻孩子,你哪懂当娘的心啊,当娘的生的孩子再多,也不会看着眼前的忘了身后的,十个手指头咬咬哪个都疼,孩子是哪个不在了当娘的最想哪个,我虽然有有了红红和刚子,但我总觉得我的小心爱才是我最好的孩子,她那个小样儿啊,那双大眼睛啊,我心里头天天想啊,可就是一回也没有梦到过她,我多么希望人死了有魂儿啊,要是有魂儿我的小心爱就会来梦里头来跟我相会相会了,就是在梦里要我抱抱她也好啊,她那带着兔毛花棉帽,穿着小红花棉袄,绿色露腚小棉裤的小样子多可爱呀,我真想摸摸她呀……”
早早忽然挣开她的怀抱急切的问:“你知道你可是会长大的,她的魂儿也跟活着一样一年年的长大,她只是没有人身而已。”
“对对对,我想她在那个冰冷的阴间也是一样会长大,只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咱跟她是两世人了。”她擦擦眼睛又说:“哦,也许,她已经在阴间转世投了胎了,她也不记得我了,我就是见了她也不认识她了。”
“不,她并没有去阴间,也没有投胎,她的魂儿还在人世间游荡着,她不是个寿终正寝的亡灵,她是个被害死的小冤魂,阴间没有专门收留这种冤魂的登记,只有一些胡乱敷衍差事的使者,那些冤魂很多都被遗留在人间,她们到处游荡着哭叫,她们想回到她们的亲人身边,但是她们的家门她们再也进不去了,那些活着的人心都狠,她们都把死去的亲人当敌人防范着,她们都在家里贴了和放了各种各样的辟邪驱魂的东西,她就成了个最小的孤魂野鬼,她——”她忽然顿住了,因为她看到疏花正充满恐惧但看着她,她也蓦地抖了一下脖子,马上嘻嘻的一笑说:“妈,你都听入迷了吧,这是我从小听人家说的,嘻嘻,我的记性可好了,谁给我讲一遍我就记住不会忘了。你还是给我讲讲你那个心爱的故事吧,她小时候是不是长的好看吗?”
就在疏花和早早越来越亲密的时候,李叔和明恩正在商议如何去她家拿鬼。
当早早在院子里踩到“试魂针”的时候,李叔和明恩清清楚楚的看到疏花家的方向有一股闪电般的金光一闪,继而明恩身子一凉,倒吸着冷气叫:“李老弟,真有鬼,她家真有鬼——”
李叔低声说:“果然被我试到了,咱这会就去她家捉鬼。”
明恩有些担心的问:“你不是说你的道行不一定能制服它吗?”
李叔又从他那个褡裢里拿出一只盒子说:“这个盒子是道观里的师傅给我的,可以收妖降魂,再厉害的厉鬼也招架不了它的威力。
明恩看着那个古铜色的盒子心里嘀咕:“既然你有这么厉害的盒子,当初在我家和张峰家里咋没用呢?”又想,“幸亏他没用,要是用了可是滥杀无辜了,我的紫薇她……唉——”他想起紫薇眼睛又迷离了。
“当初在你家和张峰家根本用不着这个,她们都不是坏鬼,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明恩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咋知道我心里咋想的,你这个半仙,你会捉鬼,还会钻到人心里看啊?”
李叔呵呵笑着说:“我是猜的,知道你心里忘不了你那个旧情人,你这一叹气我就知道你心里想啥了,对不对呀我猜的?”
明恩不好意思的冲他一摆手说:“服你了。”
李叔严肃的跟他说:“她家里这个冤魂我可不知道她的来历,咱到了她家在说吧,实在不行我再用这个狠招,只要不是坏鬼存心要害人,我还是不会害她的,只会劝她回到阴间好好去投胎做人,这人鬼是一理呀,好人犯错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坏人犯错就得毫不留情的对他绳之以法了,走吧,看看它的来头去,这么大的怨气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