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明恩和李叔商议怎么去跟疏花沟通的时候,昙花急匆匆的来到了明恩家,进门就朝明恩扑通跪下了,明恩大惊失色,嘴里问着“这是咋了这是咋了”赶紧起身拉她,她已经放声大哭了起来:“叔,李大师,求求恁救救我吧,我不想活了——”
明恩疑惑了。
原来自从那天李叔把张峰前妻的阴魂赶走以后,画画是夜里不做梦了,白天也不闹了,脸色也满满恢复了红润,也正常去上学了,只是好像一下子变了一个人,对她这个后妈不冷不热起来,这倒没什么,她可以慢慢跟她解释,渐渐的再跟她建立起感情来,她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以后会理解的。只是张峰从那天一直沉默不语,饭也不吃脸也不洗,就窝在床上闷闷的睡,连手机也不接了。昙花问他他也不答,问他的紧了他就朝她怒吼。这样在家闷了几天后,就在一个早上郑重其事的把她叫到桌子前说要跟她离婚。她听了当时就懵了,问他为啥要说这胡话,他说他不是说胡话,他是仔细想好了的。她当然不同意,以为他是那天晚上见了前妻的灵魂受了惊或者心里乱,才说出这没头没脑的话,她就没理会他,笑笑出去了,照样每天送了俩孩子回学校就去诊所,然后下午去接孩子放学然后做晚饭。她以为不理他也就算了,谁知道他还没完没了了,一个劲的要跟她离婚,还说他这样是救全家,不然全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就认真的问他这话是啥意思,他也不说是啥意思,叫我听他的话就是了,还把离婚的条款都写好了,不但给我大半的家产,还让我把儿子也带走。叔,我一看他这是来真的了,就哭着问他到底是我做错了啥,为啥不明不白要赶我走。他终于被我缠不过不耐烦的说,‘你没听飘雪说吗,她记恨着我们,她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也是跟你过够了想跟你离婚了,你听我的话就是了’。说了这话我再咋问他都不说了,只是要我签字离婚。叔,我不会离开他的,就是他打死我我都不会离开咱庄。这事你得管管——”
昙花哭哭啼啼的说。
明恩作为支书,又是长辈,为这事孩子找着了他得给她做主,就劝她说:“别哭别哭,先冷静冷静,你放心吧,这事我这个当叔的一定得拦着峰子,谁不知道侄媳妇你是个好孩子啊,自从来了柳树村上敬老的下顾小的外和气邻居,又开着诊所治病救人,谁也不舍得你离开咱庄啊,不过,我猜着峰子这孩子心里肯定有事,要不他哪能舍得跟你离婚啊是不是?”
昙花擦擦泪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我想不出哪里对不起他,他根本没有不要我的理由,只是自从那天招魂后这些天我看着他脸色就不对,夜里还时常惊醒,一身汗的大声喘气,我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他也不肯说,他这个人一向心重嘴严,他不想说的话任谁也套不出来,他不说,就是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猜不出他的心事啊。”
明恩微皱了一下眉头说:“这样吧,我去跟他谈谈,他现在在不在家呢?”
昙花听了这话又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说:“他为了和我闹离婚,已经跟我分居了,把他的被子洗漱用品都拿走了,我去乡里的收购站找他他也不在,我问那里他的工人,他们说他不住这里,我又去县里他的摩托楼找他,他那里的经理说他也没住在那里。叔,你说我急不急,我就打他的手机,他也不接我的电话,你说他到底是去哪里了呀,我猜,我猜——”说到这里她绝望的嚎啕大哭起来。
明恩紧张的看看李叔,就又劝她说:“我说昙花侄媳妇,你别哭别哭,有叔我给你做主,你啥也别怕,心里有啥想法就慢慢说,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哈。”
她用尽全力哭了一阵子也累得哭不出来了,就恹恹的低着头说:“叔,说句不怕恁笑话的话,我猜他是在外面有了女人了。”
明恩听了一踌躇,马上哈哈大笑着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俺峰子可是我从小看着长的的,他可不是那号人哈,小伙子的时候就规规矩矩的,这眼看奔四十的人了会玩儿这个花花肠子去,哈哈哈,你多心了你多心了。”
疏花一听这话也不哭不恹了,言之凿凿的说:“叔,这可说不准,他这些年生意做得大了,有钱了,成天在外面跑,那些漂亮又爱钱的女人多了,况且他长的又好待人又厚道,如今这十七八岁的大闺女最爱慕这些事业成功的男人,就是他不花心,也难免那些女的撩拨他,这人非圣贤,岂能不受诱惑?”
明恩笑笑说:“那要是真这样,他以前咋没有提出跟你离婚,偏这些天才提出来呢?”
昙花仍胸有成竹的说:“叔,这事谁说的准呢,也许他心里早有底了,只是还没机会说出来,后来趁着画画被她妈的魂缠搅的当口就顺水推舟说他前妻恨我他就跟我离婚了,我想了,准是这样。”
明恩也无话可说了,就苦着脸笑笑说:“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要他回来一趟就说我找他有事,到时候我好好问问他中不中?”
昙花点点头赶紧把张峰的手机号码给他说了,他说:“这不,乡里为了以后村里方便,刚给咱村安了一部电话,就在我屋里,我还真没打过哩,我去给他打打试试,他看是新号,肯定会接的。”
昙花点点头。
明恩看这昙花给的号码拨了电话,那头长久的“嘟嘟”声后一声疲惫的“喂”传来过来,明恩忙叫:“我说峰子啊,是你吧?我是你明恩叔。”
那头疑惑的“哦”了一声,昙花激动的捂住了嘴,明恩呵呵笑笑说:“是这样的峰子,我这有点事你得来一趟,你看你啥时候能来呀?”
那头问:“啥事啊叔,我现在在县里,不方便回家,有话你就电话里说吧。”
昙花听了急的跳着脚示意明恩千万不能允许他不回来。明恩看着她点点头口气坚决的说:“不中,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好,非得你回来咱爷俩好好说道说道不可,咋了,你这有本事了我这个当叔的想跟你说个话还请不动你了?”
那头赶紧说:“不是不是,叔,看你说这是啥话啊,我回去就是了,你等等吧,我这就开车回去,到了家咱在说话好不?”
明恩哈哈笑笑说:“嗯,对了,这才是好孩子,算是你小子有了钱没忘了本,哈哈哈。”
张峰在电话里连连说“说哪去了说哪去了,我天黑就到家了”。昙花这高兴的又流出了泪,也连声说:“叔,真谢谢你了真谢谢你了。”
明恩说:“好了好了,他今个晚上就回来了,你也别跟他吵跟他闹,更别胡乱猜测了,好好的做点饭菜,我也跟他好好说说,没事没事哈。”
昙花走了后,这时李叔说话了,他轻轻吐了口气说:“他啥也不是,他猜他是另有隐情,这个隐情还是因为他前妻。”
明恩一皱眉说:“还是她阴魂不散?”
李叔轻叹了一口气说:“阴魂散尽哪那么容易?”
明恩的脸一阴,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又想到了他的紫薇。
“说实话老弟,我哪能忘了她啊,是我太对不起她了,才令她变成了冤魂呐。”
李叔安慰他:“没事的,只要她们想开了,就主动去阴间归册,三年以后就能投胎重新做人了。至于你那个刺猬精,它当然也有她的来生命运,这就是咱预测不了的了。唉,人命最难测啊,咱还是好好把握咱凡人自己的命运吧。”
明恩苦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是,是啊。”
李叔点点头说:“我估计这个张峰真是鬼迷心窍了,他是为鬼在磨难人了。”
明恩咧咧嘴说:“这不很快就知道了。”
昙花因张峰答应了今个要回来,就回家精心打扮了一番,还在院子里的韭菜畦里割了一捆韭菜,用清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好了韭菜又去花园修饰他的花,她想他那样脱了鞋,小心翼翼的跨进园里,轻轻的踩在花园里湿湿的泥土上,对那些该修建或者该打岔的花棵仔细的修饰了一遍,最后又拿上喷壶,在那些各色的月季花,和艳丽硕大的牡丹花,娇小但活泼的太阳花,高贵洁白的玉兰花,还有一些昙花根本叫不出名的花的花朵上都喷了水,那些花朵沾上水更显得楚楚动人了。她看着那些花不禁发起了呆。
她在诊所里也无心给人治病,干脆关了门早早的去镇上接孩子了,把俩孩子接来了她就开始去厨房忙碌了,她心里高兴,就亲亲的招呼画画和笔笔帮她择韭菜,画画淡淡的走过来蹲在地上择起了韭菜,笔笔淘气,蹲在姐姐旁边择了一根韭菜就把它插到了姐姐的头上,然后拍着手喝彩。画画的脸倏忽红了,一把扯下来摔到地上骂:“妈了个X,你给我滚。”
笔笔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正在弯腰和面的昙花也被她那句脏话惊的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画画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就低了头不说话了,一点一点的择韭菜。昙花拉起儿子抱在回来,心里胡腾胡腾的跳着,想了一会她开口跟画画轻轻的说:“画画,你刚才可是说粗话骂了弟弟,你说你一个中学生又是当姐的,能这么骂你的亲弟弟不?”
画画仍低了头不说话,昙花这几天心里的苦蔓延上喉头来:“我说画画,以前的是咱啥都不说了,那是你病了,但现在你好了,你就得给我好好的听话了,我这个当妈的对你啥样子,你也知道,我自认对得起你和你爸,可是你看看,现在你对我不冷不热的,你爸也不着家,你说我心里好受不好受——”说着她的眼睛红了,喉咙也哽咽了。
画画仍低了头不说话,昙花也不知道她心里想啥,想想她身体才恢复,心里肯定还有阴影,也不好这么勉强她,就叹了口气松开儿子说:“去玩儿去吧,别惹姐生气了哈。”
画画忽然拉住了笔笔的手小声说:“别调皮了,好好的择韭菜吧。”
笔笔马上又破涕而笑了,昙花也释然了,又使劲的揉起了面。昙花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这马上又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了,一心为张峰回来高兴起来,就边揉面边说:“没事,你爸啊一会就回来,他呀,也是最近这些天心里不得劲,在家里老胡思乱想的才出去跑跑转转去了,这不,他转悠够了一说就来了,他这来了吃一顿咱给他包的饺子啥事都没有了,啊哈哈,你说是不是画画。”
“哼,你还是不了解我爸。”画画张口说了一句。
昙花心里咯噔了一下,愣愣的看着画画问:“你说啥?”
画画马上又把头低下去说:“没啥。”就不愿再开口了。
昙花心里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饺子包好已经一个小时了,天也渐渐的黑了,还不见张峰的人影。昙花想着也许他会直接去支书家,就已经往明恩家里跑了两趟了,她心里急不过,又用明恩家里的电话给他打了几回,但是对方却不再接听了,最后又打居然关机了。昙花的脸变了,一边的明恩就安慰她说:“别急别急,可能他已经快来到了就不接电话了。”
昙花一开始也拿这句猜想安慰自己,但是到了天黑透了她彻底绝望了,明恩看她凄楚的样子就又去给他拨电话,那头仍是关机,他不由骂了一句:“娘的,这孩子还把我给坑了,看我逮住了他不好好修理他一顿。”
昙花的泪又哗哗的下来了。
她给俩孩子下了那些韭菜馅饺子叫他们吃,她也做样子用筷子夹着一个吃,其实饺子咬到嘴里她都不知道怎么对付,木木的只是蠕动着嘴唇,画画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忍的说:“我爸爸不是那不顾家的人,只是他心里有疙瘩,你也别多想。”
昙花一下子又啜泣起来,直直的看着画画说:“画画,宝贝,你跟妈说实话,你爸跟你说了啥没有,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人了?”
画画听了鄙夷的冷笑了一声说:“你别胡猜了,我说你不了解我爸吧,哼。”说罢把最后一个饺子往嘴里一塞,推开椅子上楼了。
听了这句话更六神无主的昙花又哭了起来,她觉得画画说的对,她此时觉得她是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男人。
夜里,她没有给自己的屋门上锁,怕张峰回来她听不见,她一秒一秒的期待着他会回来,于是就大睁着眼躺在床上,但是,天亮了张峰也没来。又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也没来,昙花绝望了,她去镇里去县里发疯的找,又找遍了他的熟人都没有他的消息,她又用别的电话打他的手机,用他的经理的手机,但都无济于事,因为他的手机始终是关机,他彻底失踪了。
这件事也轰动了整个马头乡,大名鼎鼎的张峰失踪了,这不是特大新闻嘛,于是乡里的派出所也全体出动寻找他,但是张峰好像现今失踪的马航一样,查无可寻,杳无踪影。昙花几天下来人都瘦的脱了形了,笔笔也哭着找爸爸,昙花的眼泪都哭干了。只有画画仍冷冷淡淡的,好像对爸爸的失踪并不特别忧心。这天夜里昙花跟画画绝望的说:“画画,我觉得你爸爸这回凶多吉少了,他会不会遇上坏人了呀?我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你弟弟还小,我只能跟你商量商量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咱家里以后就剩咱娘仨了,到时候如果我再有个闪失,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啊。”
画画一听眼皮动了一下说:“你别胡思乱想,我爸不会有事儿的,他只是躲起来了——”
说完马上捂住了嘴,自觉失言了。昙花死灰般的眼里却放出了光明,她一把抓好画画的手大声叫:“画画,这么说你知道爸爸在哪你知道爸爸在哪?”
画画把脸朝一边一扭不说话了。昙花哪肯放过,她眼里露出了几乎残忍的急切,拉着画画的手使劲的往自己怀里拉,好像她像个肥皂泡一样瞬间就会化了去,哆哆嗦嗦的说:“宝贝宝贝,妈求你了妈给你跪下了,你赶紧跟我说你爸爸在哪吧,你赶紧跟我说你爸到底咋了吧……”
画画恼恨的一摔她的手大吼:“你都不知道我爸心里是啥滋味,他多难受——”
昙花被她一摔软软的坐在了地上,她怯怯的看着画画然后把脸扭到一边,看着窗户外面黑洞洞虚无说:“是,我是比不上你妈妈,你妈妈生前和你爸爸心心相映,所以你爸爸对她念念不忘,但是,画画,你妈死了,你爸成了一个人了,而我爱你爸,虽然我也许配不上他,但是我全心全意的爱他,也一心一意的爱你,我觉得我问心无愧,他不该这么对我。”
昙花哭的哑然无声了,日渐单薄的身子微微的抖着,画画也流出了眼泪,她嗫嚅着说:“我爸会回来的,他逃也逃不出去。”
昙花不哭了,怔怔的看着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