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闭着眼睛的她觉得天该黑了,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会在夜里对自己不轨吗?她虚弱的想着,心里就寒涔涔的,就决定,只要他敢来欺负我,我身子不能动用牙就死命的咬他,反正不会叫他白白得逞了。就勇敢睁开了眼,看他这时候在干啥。但是她一睁眼就呆住了:她的四周白亮亮的,雾蒙蒙,如仙境般透明,如梦境般美好——原来是外面的月光铺在她的眼前。
难道这山上的月光比平原下的更亮吗?更好看吗?我咋觉着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月光呢?她充满新奇的吃力的扭着头朝外面看。“别太用力了,你伤口疼。”那个声音又轻柔的响起。她感觉那个声音跟月光一样美,她的心里立刻醉了,她不知道她看他的眼光也跟月光一样美。
原来他正捧着一大堆草药从外面走来了,看到她趔趄着身子往外看就嘱咐她。她觉得从月光里走来的他好像被月光浸透了,通体透亮,令她看着心旌摇荡,她不由的说:“这里好美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那就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感到甜美浪漫过。
他听了她的话大胆的看了她长长的一眼,心里也醉了。轻轻的把药放下,默默的坐在了她床边的木凳子上,静静的陪着她看月亮
她忽然有了一种想要说话的欲望,她很听话的把身子躺好,头轻轻的靠在了草铺上,从心里流淌出的话语然后就着眼前的月光滔滔不绝的一泻而下:“我从小就没了娘,我都不记得我娘长啥样子,我只听俺爹说俺娘是在一回他给一家富户看病的时候被他家的狗咬死的,他说我当时不足两岁,他挑着药担走在前头,我俺抱着我走在后面。因为俺爹是江湖游医,走到哪给就在哪给人看病,所以我们没有一处房子,在啊看病就找小店住在哪,所以爹出来看病我跟娘就跟着他出来,顺便娘也给人抓药。这天人刚走到富户的大门口,一条大狗窜出来在俺娘腿上咬了一口,富户人家的男主和女主人倒是听到俺娘惨叫都出来看了,他们让家里的长工把狗撵跑以后就淡淡的说‘没事,俺家的狗吃的比你们吃的还好呢,它嘴里没毒,你不会的狂犬病,你自己是郎中,给伤口上点药就是了,钱算我的’就提出赶紧进屋给他儿子看病吧。
俺爹和俺娘都惧怕富户就没敢在声张,到了家爹也就给娘上了一般的纸红伤的药,娘也觉着自己是穷命苦硬,也没在意,上了药第二天照样跟着爹抱着我到处给人看病。可是几天后,俺娘感到头重脚轻,脑子迷迷糊糊的,爹一摸她的头滚烫,说是着凉了,就随便给她配了一副治伤寒的药要她吃了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可是没想到俺娘吃了这药不管用,且接下来发生了可怕的症状,她表现的很可怕,她不但怕水,怕风,还怕声音,尤其是怕水,听到水的声音就大叫大喊,最后滴水不进,昏迷致死。其实俺爹在娘刚发病的时候就知道她是患上了狂犬病了。他就去找那个富户讨要说法,但是那个富户不但不认账,还在夜里派了几个人把爹打了一顿,还把他的药担子踩碎,把里面的药都抱走了,还威胁我爹说要是叫他们再看到他再找个地方他就卸他一条腿,不信,试试看。
俺爹当然信,也就不敢试,就忍痛拖着我和俺病中的娘离开那个小镇了。几天后俺娘就发烧昏迷容然后就死了,俺爹说只要患上了狂犬病神仙也治不好,只能看着人死。悲痛欲绝又仇恨满怀的他看着死人只能自己捶自己,他恨不得跟那个富户同归于尽,可是他当然没有去找他拼命,因为他脚下还有个嘤嘤哭泣的我,看着我,他只有认命。从此我爹在走街串巷我就不在母亲怀里了,我就躺在他一边的一个药担里,我就这么被担的会牵着药担走了,又会丢开药担走了,后来又能替他给人抓药了……我的人生里从没有被疼被爱被呵护,我爹对我很好,但是他是个散漫大意的男人,他只是给他的闺女吃饱穿暖,让我懂得大道理,还有做女人的硬道理,还知道趋吉避凶保护自己。我也跟着爹承袭了他的人生观,觉得做一个女子只要尊从老人的意思嫁个能过日子的男人就算是有福了,至于这个男人是不是你喜欢的就不重要了,只要你不讨厌就是了;作为女人只要帮着自己的男人操持好家就是自己一辈子该做的了,至于男人是不是爱你是不是疼你,那都不重要,把日子过红火才是正经的。可不是,我就这么正正经经的过日子,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要这么过下去了,谁想,我还会躺在山上看月亮。”她吃吃的笑了。
“哎,想想,我真该感谢那个老鹰,不是它把我叼到这我也许这辈子也出不了柳树村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回去的时候得走上多久。”
他忽然转过头来问:“你不恨那只老鹰?”
“恨,我还得感谢它呢,没把我吃了,不过真奇怪,它咋不吃我呢,还把我叼来自己却没影儿了。”娇娇真的奇怪。
“老鹰可是不吃人的,它叼你来也不是为了吃你,他只是看你长得好看被你迷住了脑子一热就把你叼来了,其实他也不知道把你叼来怎么办。”
“呵呵呵。”娇娇笑的如银铃。“你可真是个会说话的人,我不觉得我好看的把老鹰都迷住了,格格格。”她觉得这个人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好像他就是那个老鹰。她越想越可笑,越笑越想笑,好像那笑是竹筒里的豆子,一抖喽开就哗哗的往下流,只是那笑可是没数的,洒也洒不完,直到她笑的呻吟了一声,捂住胸口喘息起来才停住了。她捂着胸口脸上还挂满笑容,她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黄大鹰听到她呻吟赶紧凑过去看她的伤口,她摆摆手说没事,眼睛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对他的种种疑惑此刻都一扫而光,她的心此刻纯净的如天上月。
其实黄大鹰此时心里却心乱如麻,他虽然把她叼来了,但是他根本没想过叼她来干嘛,如果不是她此时受了伤,他真不知道要拿他的这个猎物怎么样了,他是那么爱她,但他不知道爱人要怎么跟她表现,他只想把她搂在怀里抱着,然后给她吃好的喝好的天天看着她抱着她,可是看来还不行,她想回家,她说她家里有男人,那那么如果她一回到家,他不是又看不到她了吗,看不到她他觉得还不如死。
应该到深夜了吧?按照在村里的规矩就该睡了呀,娇娇这才想到她今晚得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这个陌生的屋里睡了,而且这个屋里,不,整个山上出了她和他没有人了。假如他对她使坏,她喊破嗓子也没人救她……使坏,她再次想到这里心里除了乍一点惊外然后就是,就是,她自己不敢在想了,反正她害羞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又一步一步的走近她了,她激动的心狂跳——天,他真要欺负自己吗……“你还要啥不要,没事我睡了。”他忽然问。
她听了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放心的说:“不要,不要啥了,你睡吧。”心想,我看你睡哪儿去。
他看看她又看看外面说:“你好好睡,我在外面看着你。”
啊,他去外面睡?娇娇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朝外面看,外面除了树就是石头,可没睡觉的地方啊,而且这可不是夏天,此时的夜里还很寒冷的。她就本能的说:“不行,外面冷,不能睡外边,屋里凑合着睡吧。”说罢脸发热起来。
他嘿嘿笑笑说:“没事,我不怕冷。”说罢就大步朝外走去,忽然她看到他纵身一跃,跨到了茅屋门口的一棵树上。她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由于猛一动弹,身上的伤一阵厉痛,她尖叫了一声。随着这声尖叫,他又影子一样站在了她面前,她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从树上来到她身边的。
“咋了,咋了,是不是被蛇咬了,山上蛇很多的。”他焦急的说着就去掀她的裤腿。
她的裤腿里当然没有蛇露出来,只有她在月光下洁白如玉的腿显露了出来。他看痴了,愣愣的蹲着不动了,娇娇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她一动不敢动,忽然,一滴热热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腿上,她本能的一缩腿,看见他的眼泪在月光里亮晶晶的,天,他哭了。又是忽然间,他低头在她的玉腿上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比他的眼泪更热,娇娇一阵幸福的眩晕,她顺水推舟的瘫倒下去了,也如她所愿,他轻轻的接住了她软软的身子,她的心和身都变成了棉花软在了他的怀里。
黄大鹰浑身燥热,动物的本能的要交配的冲动令他压抑的好痛苦,他想,但又命令自己不能,他在她面前就感觉自己只是个畜生,而她是个高贵的人,是自己心目中的神,他万死不敢那样……幸亏她软哒哒的问了:“你刚才咋窜到树上去了,我是被你惊的弄疼了身上的伤。”
黄大鹰这才觉出自己刚才又露出老鹰本性了,就掩饰的说:“我,我是小时候爱爬树惯了,看月亮好就想去树上看。”
她开口说了一句她自己都惊奇的话“我也想去树上看月亮”。四目忽然通了电般黏在了一起,他没有说话,轻轻的抱起她走了出去,然后纵身一跃,上了树。
那圆圆的月亮低低的悬挂在她的头顶上,那清冷又温雅的光毫无遮挡的泄了满山,娇娇说她活了二十年了头一回这么看月亮,头一回觉着月亮这么有看头,当然,也是头一回被心爱的男人这么温柔的抱在怀里,而且是骑在树上抱在怀里。真是啊,她也来没觉过一个男人这么令她心醉和亲切过,尽管她跟他相处才一天,她都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他是哪里人,他咋会在这里遇到她?她觉得她此时该问了。她就把头仰在他的肩膀上,迷醉的看着皎洁的月亮轻轻的问:“你该跟我说你叫啥了吧?”
他没有看月亮,只是直直的就着月光看她的脸,她的脸在月下如水晶般透明,如美玉般洁白,她的美令他的灵魂升华了,他抱着这么个美人竟然没一丝邪念了,有的只是对美的无限感激,无限赞美和无限悲哀……忽然听到她跟他说话,他结结巴巴的说:“我叫黄大鹰。”
“家是哪里人啊?”
“啊,家,家是深山里的。”
“那你咋在这里呢?”
“呐,呐,我也不知道咋来到了这里。”
娇娇把眼睛从月亮上收回来调皮的歪头看着他,然后咯咯一阵笑,又把眼睛幽幽的射向夜空徐徐的说:“也许,你根本不是人,你是这深山里的山妖,你是月亮里走出来的精灵,你的出现只是为了救我,只是要在人间演绎一番戏里唱的美妙情缘——”
黄大鹰刚开始被她那一句“山妖”吓了一格噔,但马上理会了她的意思,憨憨的“嘿嘿”笑两声,娇娇不再说话了,她看着月亮出尘脱俗的思绪又慢慢回到了世俗的烦扰中,他想起了她的家,她的男人,又看看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她心里马上充满了罪恶感。她猛然一硬身子离开他的怀抱冷冷的说:“你送我下去吧,我得睡觉了,明个我还要回家去呢。”
正融化在“美”里无法自拔的黄大鹰好像被猛头一击,他惶恐的看看她此刻冷硬硬的脸喏喏从命,小心的托着她跳下了树,把她放进了茅屋的草铺上。她把身子朝里一翻说:“你去吧。”
他又听话的赶紧走了出去。她叹了口气。
她说是自然醒过来的,其实是被一阵清凉又浓郁的花香熏醒的。她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头边有一大把姹紫嫣红的野花,那些红的黄的紫的静静怒放花瓣上都噙着点点滴滴的露珠,美得令她感到吃惊,同时心里也一阵感到——他不但不对她昨晚的态度生气,还去给她采野花,而且她随即悲哀的想她还是头一回收到花,她的男人老獾可从来没给她买过和采过花。
又一阵草药的香气弥漫到她鼻子里,她看到他不是在屋里而是在屋子外面给她熬药,他把一个搪瓷盆子当锅在外面熬,他头发上湿漉漉的,显然是被露水打的。她就柔柔的说:“你咋不在屋里熬药啊,外面多凉气又有露水。”
他回过头怯怯的说:“我怕药味熏醒你。”
“这花味儿也熏醒了我。”
他慌了,起身就来到屋里拿花,她噗呲一笑抓住花的枝干说:“我还没这么香的醒过来过呢,真谢谢你。”
他不确定的看着她,不手里的花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拿走,她低头朝花上亲吻了一下,甜甜的说:“我要把它插到头上几朵,我跟你说,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戴过花哩。”
他笑了,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娇娇心里又是一动——他是真好看。她好像不舍得他离开似的又轻轻说诉说起来:“我爹从小就叫我不要记得自己是女孩,越长大越是这样管束我,他觉得一个行走江湖的女孩本来就是祸根,如果再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更是玩火自焚了。但是他也不是过分的将我打扮成男孩子当儿子养,因为我毕竟是个女孩,我将来要找婆家的。他不准我梳妆打扮,不准我露一点女孩天生的妖娆妩媚,他要我穿的清清爽爽,待人接物大大方方,让人知道我是女孩又叫人常忘掉我的女孩,这样给自己一种保护。可是我毕竟是个女孩,我有一切女孩的喜好,经管它们从小被压制没有随着我的成长而生长,更没有到我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而蓬勃怒放,只是它们弱弱的长在我的心灵最底处,偶尔会被倏忽唤起。这一天,我和爹走到一处风景秀丽的小镇,那个小镇里的人都种牡丹,一处一处的田地里不是覆盖着绿绿的庄稼,而是一方一方的花的海洋,那五颜六色的海洋被风一吹,香味扑鼻,花海涌动,而且近看那些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形态各异,颜色纷呈,真个把我给看呆了。
这时我听到身后一阵说笑声,我扭过头一看:几个打扮的跟牡丹花一样的少女从村口说着走来,看她们漂亮的衣裳和高兴的样子我就猜出她们是去赶集去,我忽然羡慕起她们来,虽然我天天在集市上转悠,但是我不是去赶集玩儿,我是帮爹卖药。更令我心跳的是当她们走近我面前时我看见她们头上都带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那些花的颜色不同,戴在头发上的位置也不同。那位个子高高瘦瘦的脸白皙,她在头的左侧戴了一朵大如杯盘的粉红色牡丹花,那粉红色的花把她那白皙的小脸衬得粉白娇嫩;那个有些矮胖的闺女皮肤黄黄的,她却在头顶的正中戴了一朵紫色的牡丹花;那位黑黑的在头上戴了一朵淡蓝色的;那位红红脸蛋的闺女戴了一朵白的一朵黄的。随着一阵香气的飘过她们从我跟前走过去了,我却被迷住了,眼睛随着她们的身影看,其实是看她们的头上的花。我就鬼使神差的悄悄的走到花丛里摘了一朵,然后心砰砰跳着插在了头发上,我以为爹没看见,谁知爹的呵斥声立刻射来了:“你给我扔了——”
他的声音不高,因为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也是一个体面人,他不会在外面令闺女难堪的,但他那声音里的严厉令我伸手拔下来扔掉了它,看也没看一眼。从此,我就再也没戴过花,也没再想过戴花。”
黄大鹰抽出了一朵大红的花,轻轻的戴在了她的头上。她看着他眼里溢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