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怀祖和灵雨回来啦,一定饿坏了吧,快坐下吃饭吧。”
爷爷端着碗红烧肉从厨房里出来,朝着我和灵雨招了招手,就像过去的多少年里一样,他也总像这样等着我们放学。
眼角忽然有些湿润,我忙把头转向了一旁,不想让爷爷看到我现在这一副要哭鼻子的模样。
因为以前爷爷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哭鼻子,他总是告诉我,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能独当一面,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就算是有眼泪也在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流。
“来,尝尝爷爷做的红烧肉,是不是还是原来的味道。”爷爷夹了块红烧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忙夹起来送进嘴里,只是这红烧肉像是盐放多了,我一下没忍住皱了下眉头,却被爷爷看在了眼里。
爷爷笑了起来,说道:“老咯,饭都做不好咯。”
我忙要安慰爷爷,爷爷却又接着道:“不过这人呐总归是要老的,要说起来爷爷也是没什么遗憾了,能亲眼看着你考上大学,灵雨在学校里也一直是拔尖的。”
爷爷的话莫名有些伤感,眼睛又开始变得酸涩起来,我忙眨了眨眼睛,就好像这样就能把眼泪眨回去了一样。
“怀祖啊,爷爷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不过爷爷这身体啊真没什么大的毛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还能没数么?”爷爷边说边抿了口酒,眼眶像是也有些发红,但这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我瞧得不是很真切。
不过去省城看病这件事上我是不可能由着爷爷来的,再说他就是再了解自己的身体,难道还会有现代医学更了解么?
“爷爷,这件事上必须听我的,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想办法的。”我咬了咬牙说道。
“这怎么说的我好像真的得了不治之症了似的。”
我和灵雨都神情严肃,眉间写满了愁绪,只有爷爷反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乐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来来来,快吃饭,难得回来一次就别提这么不开心的话题了。”爷爷指了指面前的菜,说道,“来,灵雨也吃,这学校的伙食不怎么样吧,瞧我们的小灵雨,脸蛋都给饿瘦了。”
灵雨苦涩地牵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上三分。
吃过晚饭以后爷爷起身准备收碗,我和灵雨忙异口同声地说道:“爷爷,碗放着我来收吧。”
“不用,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老东西呢,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爷爷不在意地说着,只是话刚说完就不住地咳嗽起来,脸色一下子惨白得像是一张纸。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爷爷一见我和灵雨的模样,也不再坚持,勉强地笑着道:“好吧,那今天的碗就你和灵雨洗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自己的屋里走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又不停地咳嗽起来,咳得肩膀一颤一颤,那微微弓起的瘦削背脊像是正不停向我们透露着一个讯息,那便就爷爷此刻正经历着常人难以感受到的痛苦。
洗碗的时候我因为心里有事,还失手打破了一只碗,灵雨也看出我状态不好,忙说:“怀祖哥,你火车上一定也没睡到觉吧,碗留给我洗就行了,你先回屋里睡会儿吧。”
我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不过出了厨房以后我就朝着爷爷的房间走了过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爷爷的屋子烟雾缭绕的,像是着了火一般,就连我一进去都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爷爷,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抽烟呢?”我不悦地说道。
爷爷循声抬头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把视线放回了手中的烟杆之上,出神良久以后终是缓缓开口说道:“怀祖啊,其实呢爷爷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不过这生老病死的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日头还能不从谁家门前经过不是?”
“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倏然间一股不好的预感满上了心头,我虽然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可在遇上爷爷看淡一切的眼神后,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爷爷说:“怀祖,你是聪明孩子,你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不过这个事情灵雨她还不知道,你也先别急着和她说。”
听着爷爷像是交代遗言一般兀自说着话,我一下慌了,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了下来,我忙伸手去擦,可却只更加的狼狈。
“爷爷,这一定不是真的,肯定是医院检查错了,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重新检查。”
爷爷虚弱地摇了摇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肺部CT和一封诊断书。
“刚才不是还说现代医学是不会出错的么,怎么现在又说是医院检查错了?”爷爷半是玩笑地说着。
我颤抖着手把诊断书拿了起来,最上面是一段肺部影像分析,我看不太懂,目光逐渐下移,直到看到肺CA几个字眼的时候,我心中的一根线“啪”的一声断了。
“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我恍惚地喃喃出声,多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爷爷还是会拿着擀面杖追在我身后打,腿脚灵便得一点也不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
“好了,快别多想了,赶紧回房间去睡觉,睡醒了明天就给我回学校去。”爷爷在我肩上拍了拍。
“我请了三天的假,可以等后天再去。”
爷爷板起了脸,不容商榷地说道:“你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家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赶紧回学校上课,免得把功课耽误下了。”
见我仍是呆愣着不动,爷爷作势要站起身来,虎着脸道:“臭小子,还不快去睡觉,是不是觉得爷爷老了打不动你了?”
看着爷爷故作轻松的模样,我的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随时都要透不上气来。
我忘了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房间,只知道躺回床上后我闻着熟悉的被褥的味道,狠狠的哭了一回,第二天刚一吃过早饭,就被爷爷打发着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