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上弦月

有人会将时间比喻成一条长河,它东流不止,从不为谁停留。有人会将时间比喻成刻刀,是它刻画着事物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出现的变化。有人会将时间比喻成一个圆,它周而复始,一个时代的终结衔接着的只是下一个时代的起始。

而现在,三轮只想把它比喻成一片沙漠,那些缓慢流动着的沙子是过去每一秒的沉淀,将来却在一片漆黑的远方,看不清轮廓。

三轮身处绝望的沙漠中间,不知应该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就要这么在这里度过余生,那永恒的孤寂要如何去承受?

他不知道刚刚出现的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人物,他只想尽快脱离现在的处境。哪怕是回到现实中,下一刻他就要被扎尔拜厄杀死,那也好过在这一片荒无人烟的黑暗中活着。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出现,三轮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忘了的种子,抛弃在时空的夹缝里,自生还是自灭,没有人关心。

他决定不能就这样下去了,于是他挪动脚步,开始在这片沙漠之中行动起来。在这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的沙漠当中,方向感什么的根本没有一点作用。他只能凭着感觉一直往前走。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阻碍我!”扎尔拜厄感觉到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明明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了,根据视力的判断他们之间相隔最多也不过五米。但是扎尔拜厄凭他那正常的视力居然看不清这个人的外貌。

那绝对不是因为光线或者扎尔拜厄视力方面的问题,那种看不见,就像是电视机接收信号出错时,那个视频里出现的“沙沙”乱码一样。没错,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的频道不对,信号不同。

或许这还不足以让夜组织六大魔将之一的扎尔拜厄有所重视,那么同时,他还无法感知到面前这人的星池运转,星髓流动的任何迹象,这才是让他最警惕的地方。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让他的行动变得缓慢的,一定就是他的异能造成的啊!然而现在从扎尔拜厄自己的感受来看,这个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星石持有者。那么他的异能是怎么来的?这太诡异了,扎尔拜厄感觉自己的背部一下子就泌出了满满的冷汗。

“我……没有……阻碍你……”

在对峙了很久以后,那人才终于开口了。这人的声音,同样让扎尔拜厄感觉非常地诡异。

那是一把苍老到像是一个濒死老人沙哑着嗓子说出来的话,或者是一个哑巴幸运地治好了嗓子以后不太习惯地第一次开口发声的音色。

这种生锈了一般的嗓音,让扎尔拜厄根本不能借助它判断出这个人的性别。

看着眼前这个像是虚影一般朦胧的存在,扎尔拜厄皱起了眉头,说道:“不是来妨碍我的,那你来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做什么?”

“没……做……什么……”

这次的回答就快了很多了,但扎尔拜厄却有些无语。这回答算是什么回答?看来还是来者不善啊。

扎尔拜厄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这家伙感觉很麻烦啊,到底要怎么对付他呢?

不经意间他瞥向洞穴外面,远处的连绵山脉与天空的交界线开始泛起一道微弱的光芒,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征兆。

“啧,没时间了,不能跟这家伙纠缠下去!”扎尔拜厄内心做出决定,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他看了眼身旁从这个人出现开始就陷入了呆滞状态的三轮,手一挥将他甩到洞穴的深处,避免等下的战斗会伤到他。

接着他看向这个神秘的来客,说道:“不好意思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这里,我都不能让你继续在这里妨碍我。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离开,或者……死!”

三,二,一。

在倒数二十秒以后,这个人还没有一点反应,扎尔拜厄深吸了一口气,出手!

重力球环绕着扎尔拜厄一圈,随着他抬起手控制,一个个接连朝神秘人飞去!然而那人不躲不闪,所有的重力球却在接触到他以后凭空消失了。

扎尔拜厄惊讶不已,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状况。

“难道是空间异能?”内心稍微有些惊疑的扎尔拜厄看到对方还没有任何行动,趁着机会立马继续攻击。

既然重力球行不通,那就试一下更加实质的攻击吧。有了主意以后,他手转向旁边的墙壁,斥力猛然爆发,几大块的碎石便轰了出来。他用重力控制这几块巨石,朝神秘人砸去!

但是结果却没有一点不同,巨石同样在与神秘人接触以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扎尔拜厄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地搜寻与这个人相关的一切情报,一边继续变换着方式对他进行攻击。

想着干脆把这人吸引过来看看,扎尔拜厄直使出引力,但这人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这下他真的慌了,虽然他还有很多杀伤力惊人的手段,但说到底原理也都差不了多少。他从没有想过有一个人居然可以一动不动地面对自己的攻击,还能毫发无损的。

再加上这个人从头到尾的诡异表现,他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在一番攻击无果以后,他决定放低姿态再与他沟通一下,于是他说道:“好吧这位兄台,我认输了。但你也别想着可以得寸进尺,不管如何,三轮这个人我是不会让出去的。接下来我也不管你了,我会继续在这里进行我的计划,你要旁观也好怎么样也好,只要不阻碍我就行。但不要想着干扰我,否则我将会使出全部的实力把你击倒!”

扎尔拜厄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让步了,等了好一会儿,这个人还是毫无反应。这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他该不会只是某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现象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刚刚发出的声音也好,之前他的手出现的一刻停滞也好,可能也只是某种超自然现象。

“总之不要妨碍到我就好。”如此想着的扎尔拜厄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看似不会再对他造成任何影响的人。

他将三轮再次移到画好的法阵上面,说道:“不能再拖延了,再见了少年!”

说罢,他用异能造出一把尖刀,就要一刀砍下去。然而就在这时,三轮原本呆滞的眼神突然一亮,他回过神来了!

而与此同时,那个站在洞穴外的神秘人影也突然动了起来!

——三轮感觉自己已经在沙漠里行走了几百几千万年的时间了,然而周围的风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也没有过一点饥饿或者口渴的感觉,只有内心的孤独像是一个肿瘤逐渐地扩散到他全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啊——!天啊,放过我吧!无论是谁都好,来杀了我也好啊!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三轮终于忍受不了了。他自暴自弃地跪在地上,双手痛苦地抱着头,不断地往地上撞去。

奈何那些都是沙子啊,他这样撞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在这个世界里,他发现自己连痛觉都被剥夺了。在一番折腾以后,他无奈地仰躺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即使是天空也一成不变的黑暗,眼中充满了绝望。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的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接着他大喊道:“古!你在吗,古!”

没有一点回音,三轮刚有些复燃的希望又逐渐地灭了下去。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手背上那个淡蓝色的烙印。那是他与陨落星诀之间的联系标志,早在他刚陷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召唤陨落星诀了,结果自然是不行的。

看来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啊,三轮推测道。

“刚才是谁在叫本大爷啊……”突然,一把声音响了起来,三轮听到以后眼泪就直接流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到底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古,你在吗?你真的在吗?”

“……什么鬼,你这小子该不会是傻了吧?咦?这里是哪里,我靠!什么鬼地方啊,你怎么跑去沙漠去了!”

现在古的声音无论怎么粗犷,对于三轮来说都像是一般好听。他勾起嘴唇说道:“我告诉你啊,这里可不是普通的沙漠啊,这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我觉得我已经在这里几百万年了,我一直走走走,怎么样都走不到尽头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在一拳打飞了扎尔拜厄以后,我不是把身体交还给你了吗?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跑来这种鬼地方了!”

三轮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说了一遍。古听了以后,沉默了很久。

“那就是说,刚刚差一点,我就要在睡梦中死去了?被那个该死的扎尔拜厄给杀死?”

“……对……基本上,应该是那个结局的了。”

“你他妈这都不叫醒我!这么关键的时候,我起码可以说说遗言再死啊!”

“呿,你能有什么遗言啊,还不如死得突然一点,至少不用想那么多!”

“唉,懒得跟你吵!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地方,还真的是比地狱还难熬的鬼地方啊,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你说……该不会,其实我们已经死了啊?会不会说,这里就是地狱?”

“怎么可能!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地狱的存在,死了就是死了!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迷信,疑神疑鬼的!”

“好吧……可是我们能怎么办啊,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想问路都不行啊!”

“问什么路,这很明显是一个小世界,我们要强行突破这个世界,才有可能逃脱出去。”

“那要怎么做啊?现在我联系不到陨落星诀,身上除了从金钟大叔那里学来的梅花拳法,就啥都没有了。”

“联系不到吗?也对,之前在草虫的村落里,最后能召唤也是因为那个世界自行崩溃造成的……”

“所以是没办法了吗?要等这个世界自行崩解,我觉得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行了啊……”

“只能试一下了。小世界其实也分两种的,一种是只把精神隔绝的精神小世界,第二种是精神、肉体都隔绝的完整小世界。如果这里是一个精神小世界,那么它只是把你的精神与肉体隔绝开了,只要等下我激活你体内的狂暴因子,我们还是可以突破这个世界,然后就可以召唤陨落星诀彻底摆脱这里了。”

“那如果是完整小世界呢?”

“那就……放弃吧。”

“好吧,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跟你过真正的‘二人世界’,咦,这么想想,觉得更加恶心了。”

“滚你妈的,老子才觉得恶心呢!别废话了,快来集中精神吧!”

“嗯!”三轮闭上双眼,他感觉到一股红色的湍流开始在脑海里沸腾了,同时还有另外一股同样的气息流动。

“感觉到没有!快召唤那一股气流,那就是你肉体层面的狂暴因子,快让它冲击这个世界把你的精神带出去!”

“好的!”

三轮连忙集中精神,通过这一边的气流引动那一边的冲击这个世界,这一片沙漠终于开始不像原先那么安静了,它正在剧烈地震动。

在几次尝试以后,通过一次剧烈的碰撞,狂躁因子成功突破了这个世界的天空,从黑色的背景中涌了进来!

而与此同时,这整个世界也开始崩溃,因为不稳定,沙漠到处都卷起龙卷风,夹带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沙尘暴,无止境地咆哮起来。

“快召唤陨落星诀保护自己!”

三轮听从古的指示,左手手背蓝光爆发,召唤出陨落星诀。风之异能久违地回到自己身上,三轮真的想畅快地欢呼一声。但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快要崩溃了,离开这里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他驭起疾风,从天空中破开的那一个口子飞了出去。

在脱离那个世界,穿梭在两个时空中间的时候,刹那间三轮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

他愣了一下,在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各种看不清形状的时空乱流才对啊,怎么会有人的脸庞?

他忍不住再仔细地看了一眼,是一个绝美女子的模样。她也在看向三轮,似乎有一丝的惊讶。但更多的,是那一双仿佛经历了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界的完整变迁一般古老而沧桑的眼睛,估计这世界上已经没有哪一件事物是能够掀起她的心中波澜的了。

没错,就是这么漠然的眼神。

于是三轮不敢继续看下去,他怕自己也会被带动得冷漠起来。在他转身离开的最后一瞬间,一把声音响起,在三轮耳畔留下一句难以忘记的话语。

“原来是陨落星诀的继承人啊。”

正想要回头的时候,三轮已经离开了。当他精神成功回归肉体,视线也随之恢复,发现自己仍然处于那个洞穴里头,但不同的地方还是有很多。

他看到了那个在时空隧道里看到的陌生绝美的女子,还有那个想要杀了他移接陨落星诀的扎尔拜厄。

此时扎尔拜厄却跪在地上,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飞快地衰老着。他一脸绝望地说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你真的是那个……尚弦吗?”

最后不甘的吼声逐渐微弱,随着声带的彻底老化,化作风中的一丝叹息。扎尔拜厄就这么在三轮惊呆了的眼光中,从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体迅速老化成为一个老人,然后老死,然后风化成为一堆骨灰,随风消散。

三轮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已经被彻底地震惊到了。

而在洞穴外三轮看不到的夜空里,还发生了更加让人惊讶的异象。

——今夜中秋,天上挂着上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