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来到那滩头,只见前方乱石堆间一堆篝火,却不见了那黄竹叟的身影。
寒江雪一阵失落,心想,难道是自己回来晚了,黄竹叟已走。可看看东方,却刚刚发白,青黛的流云正在涌动。
寒江雪此时肚中实在是饥饿,见那火塘边尚有两尾烤熟了的大鲤鱼,便也管不得许多,走过去拿起一条来便吃。
寒江雪吃了数口鱼,只觉得这大鲤鱼味道鲜美异常,便拿下背着的包袱,把那坛子从武元甲军中大营偷来的千年参王酒打开,顿时酒香扑鼻,寒江雪便欲狂饮起来。
突然,身后一人道:“且慢”。
寒江雪回头,却是那黄竹叟飞身到来,背后却也背着一个包袱。
寒江雪连忙起身拱手道:“前辈到哪里去了,却叫晚辈好找”。
黄竹叟笑道:“看来少侠不虚此行,老夫老远便闻着这千年参王酒的香味了。但这样的美酒,岂能用俗器,老夫这一夜也没闲着,到那百济的紫玉宫里拿了几样酒器来”。
黄竹叟说着,便把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对碧玉祖母绿酒杯和一把镂空雕花黄金壶。酒杯通体翠绿,透着绿光;酒壶金光闪闪,壶身上镂空雕刻着缠枝牡丹,壶耳却是一位躬身行礼的美人。
寒江雪大笑道:“妙极,妙极。今夜和前辈共享这能长胸怀的鸭绿江鱼王,共饮这能长善根的千年参王酒,又有这金壶玉盏作酒器,更难得的是这酒壶上的美人,真可谓是酒色财气皆备,却又大智视之等闲,人生如此,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黄竹叟也笑道:“更难得的是一位少年英雄,一位老朽无用,竟成忘年之交;一位百里夜闯高句丽大军军营,孤胆英雄,只为儿女情长;一位夜盗宝器,老朽糟糠,只为一醉;这天下的王侯将相,见此莫不汗颜,顿足羡叹”。
两人都大笑起来。寒江雪忙把酒斟满。
黄竹叟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心满意足的道:“好酒,好酒,老夫记挂这坛美酒已经很长时间了,记得第一次喝到它,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至今难忘;今日和小兄弟一起痛饮,小兄弟不仅武功卓绝,而且豪气干云,脾气也对老夫胃口,不如咱们饮完这坛美酒,便对着这鸭绿江盟誓,结为兄弟如何?”。
寒江雪连忙拱手道:“前辈乃高人,晚辈求知不得,只是咱们年纪相差甚远,恐怕……”。
黄竹叟道:“才夸赞你小娃娃豪气干云,却怎么突然就罗哩罗嗦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起来”。
寒江雪大笑道:“好,咱们干了这杯酒,便对着这鸭绿江起誓,结为异姓兄弟,管他什么狗屁的世俗礼教”。
黄竹叟一阵大笑。寒江雪把黄竹叟的酒斟满,两人举杯痛饮,都道:“美哉!快哉!”。
两人于是面朝鸭绿江跪下,黄竹叟道:“老夫黄竹叟,古稀之年,对着这鸭绿江起誓,愿同寒江雪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便一生没有酒喝,饥渴而死”。
黄竹叟说完一阵大笑。
寒江雪便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寒江雪愿同黄竹叟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不顾兄弟情谊,违背此誓,便人神共愤,不得善终”。
两人便又互相对着滚滚鸭绿江磕了八个响头。
寒江雪又转过身来对着黄竹叟叫了声大哥,便拜了下去。
黄竹叟连忙拉起寒江雪来,大笑道:“好兄弟,咱们一见如故,待把这坛千年人参酒喝完,哥哥便送你过江去”。
两人相拉着手大笑。
天色将明,两人吃完烤鱼,把一坛酒喝干,黄竹叟道:“好兄弟,且把酒器收起,随我来”。
寒江雪把酒器收进包袱里,便随着黄竹叟一路沿着江岸向下游狂奔。
大约行得十多里路程,天色大明,一轮暖阳刚刚升起,两人来到鸭绿江岸一处密林前,只见此处江面开阔,江中却有一小小沙丘把鸭绿江分成两半,如同插刀断水的钢刀一般,横卧在那里。沙丘上面鸥鸟啾啾,鹭鸶翱翔,鸭绿江在流经十数丈长宽的沙丘后,又汇合在一起,滚滚向东流去。
黄竹叟笑道:“兄弟,且把包袱给我,咱们要过这鸭绿江,还得靠它,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去便回”。
寒江雪道:“大哥一路小心”。
黄竹叟提起包袱便向密林中走去。穿过密林,只见一间小小茅屋坐落在眼前,四周却是几块阡陌纵横的田地,田埂上春树油油,一位农夫模样的汉子正自架着一头大水牛在耕地,身后跟着一位妇人和一位八九岁的小孩子在播种。
黄竹叟上前去和农夫说了一番话,又把那包袱里的金玉酒器都打开来,那农夫接过包袱,忙弯腰笑着拱手道谢,便跑了回去。
须叟,农夫便扛着一扇门板出来,肩上挂着几股绳索,又把牛弯耽子从大水牛肩上取下,牵上大水牛,便和黄竹叟一起向着鸭绿江边赶来。
寒江雪见黄竹叟带着一位牵着水牛的农夫过来,那农夫肩上还扛着门板,挂着弯耽子,甚是不解,便上前去迎着道:“大哥辛苦,不知这却是何意?”。
黄竹叟笑道:“兄弟且莫急,你就看好吧”。
只见那农夫把门板放下,一头的两端用绳索拴好,又把牛弯耽子加在大水牛的前肩上,一股绳索从牛脖子下绕过,牢牢拴住,却又把门板绳索的一头栓在牛弯耽的两头,如同要用大水牛耙地一般。
农夫把拴着水牛的笼头绳索交给黄竹叟,拱手笑笑,便转身走了。
黄竹叟笑道:“兄弟,咱们过江去也”。
话音刚落,黄竹叟便在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大水牛便拖着门板下到了江里去。
门板浮在江面上,恰如同一艘小船一般。黄竹叟飞身跃了上去,稳稳站住,却一手提着大水牛的笼头缰绳,如同驾驶马车一般。
黄竹叟大叫道:“兄弟快上来”。
寒江雪见此,大笑道:“大哥好妙计”,说着,便也飞身纵上那门板来。
黄竹叟嬉笑着,驾着大水牛向对面的沙丘而来。
转瞬两人上得沙丘,只见惊起无数鸥鹭,两人于是便停下来稍作休息。
黄竹叟道:“兄弟,不知你家里还有何人?看你一身武艺,却是师从何处?”。
寒江雪道:“大哥,兄弟已经是孤儿。至于武功,却是死里逃生中,无意在一座荒岛上习得”。
黄竹叟大笑道:“你说自己是孤儿,哥哥倒是相信,至于这武功,我看你在那浅滩上露的那一手,却有几分眼熟。说你在荒岛上习得,哥哥却难相信”。
黄竹叟说着,便在那牛屁股上猛拍了一掌,那水牛受惊,便狂奔着跳进江里,须叟便逃得没了踪影。
寒江雪大惊,正待问黄竹叟为何,那黄竹叟大笑道:“兄弟,你老实说,是不是他们派你来的?”。
寒江雪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道:“大哥何出此言,兄弟向来独自一人,浪迹天涯,无亲无故,如今只有蕊儿一人是兄弟的义妹,却已经回到长安去了,兄弟此去,便是去寻她,却不曾加入过任何组织,哪里会受人指派”。
黄竹叟道:“这沙丘之上,一年半载也不见得有人来,你若不说实话,咱们兄弟两只有在这沙丘上和这群鸥鹭作伴喽,反正老夫活到了这把年纪,也够本了,在这沙丘之上和这些鸟作伴,倒也快活,饿了,抓几只鸟来生吃,渴了,有喝不完的鸭绿江水,快活似神仙哦”。
寒江雪道:“大哥想必误会兄弟了,兄弟确实不曾受人指派”。
黄竹叟冷笑道:“你昨天在岸边捕鱼时,使的那招骤雨飞花,是谁教你的?那分明是当年叱咤江湖的中原武林世家公孙家族的武功,向来不外传,当年却只有紫玉冷剑公孙如意和长安大侠石万剑习得。两年前江湖传言,此二人双双毙命在西湖断桥,那落英神剑剑谱也下落不明,多少武林人士闻风而动,欲得剑谱,称霸武林。你小子既然会使这路剑法,想必剑法已经落入你的手中,你却还说不是他派来的!”。
寒江雪拱手道:“大哥实在是误会兄弟了,且听兄弟解释”。
黄竹叟冷笑一声,怒道:“老夫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学得多少落英神剑剑法”。
寒江雪还想解释,黄竹叟的拳脚已经攻到。
寒江雪大惊,便急忙飞身向后。
黄竹叟一拳落空,大怒,突然大展身行,拳脚如同排山倒海般向寒江雪攻来。
寒江雪急忙脚踏北斗七星八卦步,左腾右闪,却不接招。
黄竹叟道:“好小子,不给你点颜色,你还不肯出招”。
话音刚落,黄竹叟拳法突变,只见人如飘絮,却如鬼魅般如影随行的缠着寒江雪,顿时寒江雪不论怎么躲避,那黄竹叟的拳脚都随即便到,如同被粘糖给粘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