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并不难找,只要知道天枢星君在何处就行了,天枢星君在人间的道场,能被宗荀藏匿的道场,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在哪。
自然是我身为春木小仙时自封的宫观,与李泓萧隐居七年的乡野小村了。
涓离站在那座茅庐前,拧着眉不进去,我问:“怎么?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
涓离道:“下次再到人间建宫观,麻烦体面点,你是神仙,怎么就喜欢茅庐瓦舍这种不成体统的东西?”
我微笑道:“我现在不是神仙了,我是淮亡,幽冥的淮亡。你觉得我的宫观有必要设在人间吗?”
涓离没说话,牛头就抢着道:“有必要!十分有必要!”
我奇了怪,回头问牛头,“为啥?你怎么这么激动。”
牛头一拍双手,“阿春,你是不知道啊,你在人间的形象那也太……唉,忒……丑了……你应该建个淮亡的宫观,改善一下在世人心中的形象。”
我奇道:“我在人间还有形象?”
“那是自然,”牛头解释道:“孟婆不是死了吗,现在是她那小徒弟在熬孟婆汤,那汤的效果肯定是不如孟婆地道。以至于很多投胎转世的凡人都有忘川的印象。”
我点头,“是了,有印象,那又怎样?”
“但那印象又不是特别的清楚,而且你在忘川水域船上待着,鬼魂们只能隔着腥风血雨远远看一眼,那印象你觉得能好到哪里去?在人间重新转世的人,画下你的形象,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你在人间的画像是这样的。”
牛头顿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宣纸,抖开,里面赫然是一张青面獠牙的男鬼。
我咽了咽唾沫,“看不清我的脸也就算了,怎么连我是女的都看不出来?”
涓离哼了一声,“你瞧你穿得都是啥?黑衣,白衣,青衣……你年纪轻轻小姑娘,就不能穿点鲜艳的吗?你守寡吗?”
我咳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衫,虽然不再褴褛,可也算的十分朴素了。
涓离还待再说,忽听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娥从里面走出来。
小蜜糖惊喜地叫了一声:“阿娘!”
月娥双目微红,神情萎靡,听到小蜜糖叫她,却没有一丝反应。
涓离抱住蜜糖,对她道:“我们在这看着你阿月娘亲就行了,不要打扰她。她现在是凡人之躯,见不到我们的。若我们强行与她见面,会折损她的阳寿。”
蜜糖似懂非懂,但还是颇为委屈地点了点头。
月娥手中拎着个竹篮,一头青丝皆以青布包起,虽然是一身农妇装扮,却难掩她绝尘的美丽。
涓离指着月娥,对我道:“你瞧瞧,这种脸蛋,这种气质,才配穿得这么朴素。你能比吗?”
我不得不承认,比不了。我只好对涓离笑了笑,道:“别骂了,你回去给我整两件鲜亮衣服穿穿不就行了。”
涓离没好气道:“心是死的,穿得再花哨又能有什么用!”
我微微握住拳头,不再言语。
涓离继续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宗荀死了,你也自暴自弃。你以后的路还那么长,要这样心如死水到什么时候?如果是这样痛苦,你还不如像世人一样拥有短暂地寿命,至少可以遗忘。”
我苦笑了一声,“大小姐,你是我娘啊?唠叨来唠叨去,我耳朵要起茧子了。”
不想再听她喋喋不休的唠叨,我走入小院,阳光照在院中,落在院中男子的身上。
天枢星君一身凡骨,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面色十分苍白,但目光却十分的温柔。
他在看门外,门外,月娥刚刚离去。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双眉微微皱起,“我这一身病骨,怎么敢……耽误你……”
涓离拍了拍脑门,“世人都是如此,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短短十数年而已,真是庸人自扰之。”
马面在旁边不徐不缓地问:“公主,你又悟了?”
涓离瞥了他一眼,“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马面低声嘀咕,“不是我又,是你又。”
涓离皱紧眉头,就要发作。我赶紧道:“不要吵了,我为天枢星君探探脉象。”
说完我径直上前,搭住天枢的脉门细查了一番,天枢星君下界为人,内里虚空,没有几年好活了。
这也难怪,宗荀从南华殿下的手中将他救出,帮他暂时解除索魂钉的控制,但定伤身。
涓离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他若在为人之时,不能与月娥解开心结。那么当他魂归本元之时,定被锁魂钉控制,永远不能翻身。”
我也觉得此事棘手,如今天枢与月娥现在皆是凡身,月娥对他有情,他对月娥也有情。但他却不愿与月娥坦言,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几年了。
涓离又叹了一声,感慨道:“我说的没错呀,庸人自扰之。”
我对她笑道:“他是庸人,咱们却不是,不如为他二人指点一番。”
“如何指点。”
我道:“入梦指点。今晚子时,我入天枢星君梦中,告诉他只要娶了月娥,他的病就会好。”
涓离道:“你这不是骗人吗?”
“还得劳烦你和我一起骗。”我微笑道:“劳烦你也入一入月娥的梦,告诉她只要嫁给天枢,天枢的病就会好。”
涓离道:“我觉得有点多余,就算我不骗她,她也很想嫁给天枢啊。”
我摇头,“可你别忘了月娥现在是谁,一个凡人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脸皮薄的像一张纸,若天枢星君不愿娶她,她能死乞白赖嫁给他吗?”
肯定不能,只有她知道自己非嫁给天枢星君不可的时候,才会放下身段去和天枢星君坦言心意。
涓离是个聪明人,自然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点头道:“行吧,那就今晚子时,我和你一起做这件缺德事。”
我笑道:“你看,你自己都说这是缺德事,看来你还是没有很悟。咱们是在帮他们,哪里缺德了?”
涓离白眼道:“自然没有你悟,你是真悟了。”
我不再言语,挥手招来两朵乌云,不多时,电闪雷鸣,天空下起泼天大雨。
夜间,我按照与涓离的约定,在子时入天枢星君梦中。哪知涓离这急性子竟比我早了半个时辰入月娥梦中。
所以,当我刚要在天枢梦中唠叨时,月娥就推门闯了进来,不顾一切将天枢星君摇醒,我也因此被挤出了天枢的梦中。
我吊在半空中,正郁闷。却见月娥被雨水浇了满头满脸,扑在天枢的怀中带着哭腔道:“我有事和你说。”
天枢星君也是一脸懵,但很快他就平复了情绪,将月娥从他怀中推出几寸,语气中带着疏离,“阿月姑娘,这么晚了,你……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月娥抬首看着他的眼睛,十分坚定地道:“你娶我吧。我想做你的妻子。”
天枢星君的双手在轻轻颤抖,他怔怔看着月娥,忽然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在漆黑的夜中,天枢星君愣了好一会,才道:“不是梦。”
月娥握住他的手,“不是梦,你……你也是想娶我的对吗?”
天枢猛地将手抽了回去,坐直了身将月娥推出,“不对,不对……你,你快些回去吧。”
月娥被他用力一推,直接从床边摔了下去。
我直拍脑门,天枢星君这是在干啥啊?
天枢星君没想到会将月娥推倒,又忙下床去扶她。月娥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倔强道:“我不回去,我就是要做你的妻子。”
天枢星君急道:“我时日无多,你这是做什么啊?快些回去,若是被邻里看见你这般……你……你的清誉就完了……”
月娥委屈道:“我那般?是不是连你也看我不起,觉得我没脸没皮……”
天枢星君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这样想,只是……只是……唉,你,你快回去。”
我都快被天枢星君急死了,他在天上就整天板着一张脸,规规矩矩丝毫不知变通,没想到来了人间也是这一般德行。
涓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看见天枢如此,也是干瞪眼,骂道:“他是木头吗?他真的是摇光星君的亲哥吗?这嘴怎么这么笨,就不能跟他弟好好学学!”
说完,一弹指,竟然将天枢星君的衣带给隔空弹断了。
天枢星君本只穿着一件轻薄里衣,如今衣带断了,衣襟散开,上半身立即裸露在外。
我瞪眼对涓离道:“你干啥?”
涓离捂住我的眼睛,“非礼勿视啊。”
天枢星君和月娥都没了声音,过了好半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强行掰开涓离的手,只见天枢红着脸站在那,衣带已经重新系好。
月娥则是低头咬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气氛,我都要尴尬死。涓离却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我怒道:“瞧你做的好事!”
涓离点头,“我是在做好事啊,而且我感觉月娥知道了,她这么聪明,定然已经察觉出我给她的提示了。”
我一头雾水,“你提示她什么?”
“你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