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常也不怕这些抵触和尴尬,赶紧带着大纲就屁颠屁颠跑去了。
就算不让录音不让拍摄,陆敬常的问题也让尤华剑头皮发麻。
第一个问题:您和罗女士是因为写书的矛盾离婚的吗?
第二个问题:这次帮忙筹办签售会出于什么心理?
第三个问题:听说离婚这么多年,您还经常照顾罗女士母子,对于长子的照料很好理解,罗女士呢?您其实早就没有这个义务了,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们之间还有感情吗?
第四个问题:您有跟罗女士复婚的打算吗?
这个记者怎么回事,说的话咋跟尤彻一毛一样啊!他不是那个坑爹的死儿子派来的间谍吧!
尤华剑差点抄家伙送客,但是他忍住了。
“陆先生,您做这行有些问题必须问我也理解,不过这些问题恕我现在不能回答。”尤华剑说,“这已经涉及我的个人隐私问题,打听别人的隐私是非常不礼貌、不道德的行为,您应该很清楚吧?”
“好的,尤先生,这次打扰您了,谢谢您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以后再会。”
陆敬常倒也干脆,察觉到尤华剑不悦,很快就告辞了。
不过以后再会是什么鬼?
老子已经不想跟你再见面了。
看着陆敬常走出院子,消失在前面一栋楼的拐角处,尤华剑也开始了这么多年一直回避的思考。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确实是因为罗彧埋头写剧,把一切都置之不顾,他无法忍受才离婚的,但是为什么还是每次都要照顾她呢?明明见面如同路人,互相之间不沟通倒好,一开口就会吵架,即使这样,他还是拿着她家里的钥匙,一次次地到那里去,确认她到底死没死。
罗彧不拒绝他去,他也老是往那儿去。
陆敬常若是问些“您认为罗女士的成功是偶然还是必然”“您认为以罗女士现在这个年纪,以后还有没有前景”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答得上来的。
所以,这么多年自己到底图个啥啊?
尤华剑无奈地笑了笑。
“以后如果我写的东西拍电视了,也想搞一个影迷见面会,很想知道看我故事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罗彧曾这么说过。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跟现在的尤彻差不多年纪。
不想尤华剑至今还记着。
罗彧听说尤华剑要给她筹办签售的时候,非常惊讶。
她私底下为此跟尤华剑见了一面,虽然离婚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托你关照,你都付出这么多了,为什么还要做到这种程度?
“你不是想跟影迷见面嘛,好奇都是什么人。演不演电视无所谓,现在书迷也一样的,那就见一见呗。”尤华剑平平淡淡地说。
罗彧呆了片刻,轻轻地说:“你还记得啊。”
她像猫儿一样缩在藤椅里,手里抱着一杯温热的甜牛奶,说话的时候鼻音重重的。
其实那件事她已经忘了,说想跟影迷见面什么的,即使是那时候,大概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吧。
尤华剑回过神,罗林已经走了,他继续清点自己身边的书册。
外围忙碌的人在为签售勤恳工作,仓库深处的尤华剑揽私活,帮罗彧打点着那些要赠给熟人的书。他一册一册地检查,看看有没有漏了签名,或者封皮有没有损伤、污渍,然后用半透明的玻璃纸包起来,再黏上缎带蝴蝶结,插入手写卡。
认真得好像过去刚工作的时候,在车间当钳工,他就是这么小心认真,才因为工作能力好在日后提进了机关。
仓库比楼上更闷热,人多了,空气也浑浊不堪,纸制品的印刷味和潮气霉味,人的汗臭和胳肢窝味,混在一起实在恶心透顶。罗林只是下去了一会儿,就憋得喘不过气,他很惊讶自己老爹一个大胖子,平时那么怕热,是怎么在那种地方坐那么久的。
尤华剑包了一会儿书,又开始发呆。
他最近经常这样发呆,回想的事情太多了。
与此同时,陆敬常在签售现场差点给人踩死,他出门前才把皮鞋蹭的锃光瓦亮,现在被踩脏就算了,他觉得自己也快被踩变形了。
而且人这么多,书店的大厅空间有限,空调年代久远,闷得好似要把人蒸熟。
不过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这些对于陆先生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他还拿着电视台的话筒,满场子跑来跑去,做着采访。摄像师跟着他汗流浃背,不断抱怨。
刚采访完正在排队的人,离签售台不远,突然有个人一把抢走陆敬常的话筒,高大壮硕的身影一下把他的视线完全挡住了,还给他留下一股荡气回肠的、发酵一般的、带着类似酸菜鱼夹杂臭抹布味道的汗臭味儿。
陆敬常掩鼻,竟感到一阵晕眩……
本来大厅里那么热,只有签售台那里放了一台制冷机,温度相对较好,整个空间内空气流通性都很差,这股可怕的汗臭味儿差点让陆敬常吐出来。
他正在努力不吐出来,就听抢他话筒的人说:
“直接说了,有很多问题我知道不止是陆先生在持续关注,虽然之前一直没有回答,同样也不希望大家都觉得,回避是为了掩盖不好的事实,成天被猜测也影响生活,谁都不乐意看见。大家好,我是罗彧女士的前夫,不太会说话,见谅。”尤华剑说,“我跟罗彧女士早些年确实离婚了,毫不避讳地说,这么多年我还是经常到她家里去,帮忙打点一下。离婚已是我不仁在先,不能继续不义。我知道很多人好奇,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太了解她那个人,放着不管的话,她生活不下去,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有这次签售会,在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一直希望的。无论名义,无论情分,她是我儿子的妈,这是好事,那么多人抢着做,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这些尤华剑看了一眼不远处签售台后的罗彧,现场太混乱太喧闹,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