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还是卸任吧

“同学们,静一静,请静一静。”闫嘉卉喊了一嗓子,“我们有话要跟大家说哦。”

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以一人之声盖过全场,并余音缭绕,回荡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和耳蜗里。

新生们都转过身看声源处,终于可以开饭啦?麻烦你们饭前发言短一点哦。

有人跟她并排站起来,身高和长相很寻常,穿着全套校服,禁欲感爆表地把衬衣扣子老老实实系到最上面一粒。他长着一张稚气的圆脸,肤色匀细白净,看起来像个初中生。再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倒水小哥么!要说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只是领子上多了一对金色领针,把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换成了金属的胸牌,让他看起来稍微成熟了一点点。

“第80级新同学你们好,我是79级的夏微予,现任学生会主席,代表东篱校区欢迎你们的到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扶着旁边人的椅背,表情绷得很紧,似乎是有点儿紧张,非常简单地介绍了圆桌上的核心成员和各部门负责人,“以上为这届学生会主要成员,还会持续跟大家打交道,今后请互相指教。”

圆桌上的人在他的介绍下,走马观花一样站起来又坐下,新生们看得目不暇接。

“大家一路劳顿,饭前的话就不多说了,记得晚上7点带上纸笔和一吋照片到大楼6层,要求和注意事项会在那时详细说明。”夏微予拿起筷子敲了一下面前的盘子,“各位请用餐。”

新生们都傻傻地张着嘴看着他,感情倒水小哥真是这地方的土皇帝啊,这还真是完全没想到啊。当时大家都跟鲁永俊他们差不多,猜测过霍添、戚伟超、李君茹,甚至还有人以为是满场子飞窜的洪小兵。

“哎哟哟。”李晴苑小声叫出来,“我们都猜错啦,一个都没对喔!”

嗐,看看那边那些人,怎么凑成一桌的?就先不说倒水小哥跟参天树、铂金毛那些熟脸了,这届学生会的人性格差得也太大了吧。报名结束后,有的人连绷都懒得绷了,在那闫胖子的带领下,笑得像鬼一样。还有的人斜着眼睛看人,更有甚者,带着新生插队的那位表情就像死了爹妈。那个御姐也没再瞅见,还真是李晴苑所说,人家现在不是学生会成员了。

啥?

你说高年级列席的还有其他人?

那都是什么鬼,记不住!

“79级的?”鲁永俊念叨,“只高了我们一届,可以连任两年诶……我决定了要去抱他大腿。”

“人家周围一群彪形大汉,你信不信旁边那个尤秘书削了你。”李晓光说。

“是吧是吧,你们也发现了吧,区区一个秘书处成员耶,又不是掌官印的,居然坐老大旁边!可见对他多么重视啊!”“我看那明明就是宠溺!刚才不是还扶着人家的椅背嘛,为啥就扶着他不扶其他人嘞?”“超萌!冷清系和狂野系,最可爱啦!”“真的真的,之前尤秘书那眼神真是秋波流转啊!”

旁边坐了两个腐妹子,已经偷偷观察身后的圆桌很久了,此时正激动不已,听到旁边的人谈论到她们的关注点,完全不顾及他人地说了出来。

李晓光朝身后悄悄看了一眼,尤秘书正在用准备杀人的目光看着这边,他的脊背瞬间一片冰凉,尴尬地笑道:“呃……小声点啦……”

话说妹子,你们的注意力到底放在哪里啊……

大家都觉得场面这么嘈杂,还四处都有人在走动,去前菜区挑吃挑喝,谁会听见别人的谈话?

谁听见都无所谓,让闫嘉卉听见就有所谓了。

“小尤秘书,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思想出问题啦?”闫嘉卉眉毛夸张地抖动着,一脸超贱的表情。

“出什么问题?”尤彻莫名其妙,“我最近挺好的呀。”

“有人腰疼,他的舍友还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该不会有什么隐密的事吧?”闫嘉卉用筷子指着尤彻,语气充满暧昧。

“讲点良心啊!”尤彻本想拍桌子,手落了一半又变成拍大腿,“这个人昨晚不知道梦到啥,从上铺掉下去闪到腰。宿舍一个假期没关窗户,我打了一宿蚊子,每次都是只要我在就不咬他啊!有一点起码的同情心好不好!”

“喔?”闫嘉卉一边顺手偷着旁边葛铭盘中的肥美鱼片,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尤彻,“你那么急着解释干吗?”

“喂喂喂你跟她讲清楚好不好!”尤彻看夏微予还慢慢地嚼着寿司就想掐死他,“别这么无动于衷好不好!你看她胡说啥呢?你们简直气死我了!”

夏微予的视线左右转转,突然意识到已经没有人会替他们解围了,会拦着闫嘉卉不让他们难堪的那两个人已经牵着手一起离校了。他突然有点尴尬。

现在自己才是这地盘上的老大,在这种团簇的环境下,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看闫嘉卉兴致勃勃,尤彻捶胸顿足,他有点困惑。知道闫嘉卉就是喜欢叽叽喳喳、惹事生非,有些腐宅,还以逗尤彻为乐,她就喜欢看尤彻脸红脖子粗地捶胸顿足、辩解起来又很笨拙的样子。有时她逗尤彻就会牵涉自己,玩笑开多了,还真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每次这时候,通常都是王志凌像摸小动物一样摩挲着闫嘉卉的头顶,语气温吞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闹啦,玩笑不能过头哦。闫嘉卉就像被提着后颈的小动物,立刻安静下来。

尤彻见他毫无反应,急得想骑到他头上爆捶一顿:“你说句话啊!”

“食不言,寝不语。”夏微予说。

闫嘉卉兴头之上突然觉得有点没趣,她也忘了虽然自己是师姐,但夏微予已经是老大了,再继续拿他开玩笑似乎有点不合适。她趁着抢葛铭和郑星盘里东西吃的空荡不知不觉转移话题。

圆桌上的人都没再说话,刚才夏微予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回想起,他是推韩咲坠楼的最大嫌疑人,非常可能他就是凶手。这事儿想想就后脊一阵恶寒,如今这人已得大势,还是别招惹了。迎新的日子里让他丢人,难保哪天又心血来潮,总之以貌取人是不对的,鬼知道看似老实的夜莺会不会是一只疯鸟。总之疯百灵的凶狠大家以前是见过的,疯病可能还会传染,闫嘉卉也挪开了视线。

新生中,帮尤彻倒水的女生转过头瞪了闫嘉卉一眼,又对着夏微予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她的不愉快淹没在嘈杂中,那边的桌子上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姑娘,连尤彻都没朝她看一眼。她的视线在尤彻脸上停留了一会,失落地回过头,盯着面前的盘子发呆。

尤彻压根不知道那边小姑娘的情绪变化,他哼着气,咬了一大口已经半凉的牛小排。明显老杜没掌握岛国烤肉的内涵,像平时一样很随意地热热闹闹烤着,一股只着眼调料不在意材料的味道,跟任玉龙店里的水准有差别,对于高档食材来说有点浪费。

这味道很像离他家不远的儿童公园那条街的大排档烤肉,粗犷的大妈已经在那儿烤了好多年,从他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大妈就已经在那里了。有时尤华剑先生会给他一块钱的零花钱,他就跑去买两串,蹲在别人摊子底下闻着新烤和烤熟间夹杂的味道,一手握一串,边吹边吃。后来大妈的烧烤内容越来越丰富,慢慢从肉串小摊发展成烤鸭腿烤鸡翅烤鱿鱼烤韭菜烤蘑菇炒田螺米酒圆子凉粉肥肠粉酸辣粉冷面肉夹馍酸汤馄饨炒年糕煎饼果子春卷麻团棒棒鸡胡辣汤并存的大摊,全国各地的小吃出现在大妈的摊子上,冰箱里装着啤酒汽水,伙计们风风火火地晃着烤串或炒铲,在客人中穿梭。起家的肉串相较之下严重缩水,物价越来越高,后来口感似乎也有点儿不同了。

在这儿偶然吃到小时候的味道,不禁悲喜交加,他又嘟囔道:“师姐,我觉得都是你不好,从你开始,风气就越来越不对头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葛铭想忍住笑,忍了半天终究没忍住,连郑星也笑,尤彻脸色在各种恶劣的颜色中转换着,觉得生无可恋。

夏微予默默捂脸,还是卸任吧……

只有戚伟超一个人面无表情,垂着眼睛嚼白饭鱼片,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完全置身事外。

韩咲的手在他返校前一天才拆石膏,他陪着去的。韩咲的小臂前段晒得很黑,拆下石膏的部分则是截然相反的惨白。

整个假期韩咲都特别忙,他参加了一个补习班,接了送牛奶的活,每天天不亮就出发,下午去校外机构给小学生辅导假期作业,晚上在家里埋头复习。他赚着自己的补习费,还有一双读初中弟妹的生日礼物钱。

王志凌和魏秋雁两家订婚之前,戚伟超还会给他帮忙,看他特别辛苦,戚伟超一直于心不忍。他总是给自己很多责任和压力,好像自己要照顾全世界似的。他母亲在生下弟弟之后就与世长辞,当时他才五岁,妹妹一岁,他父亲在生意不太乐观的低端商场做销售员,艰难地照顾着孩子们,那时韩咲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照顾全家让母亲安心。

他是销售员的儿子,却天生木讷,总是一板一眼,完全没有遗传到一点他父亲的巧舌如簧。他一直给自己制定严格的要求,他有一个完整的规划,他要一步一步完成,然后实现一个简单又漫长的愿望。到了这一年遇到这种事,他会是怎样的感受?

戚伟超只知道他好几个晚上约自己出门喝最便宜的闷酒,絮絮叨叨说着生活不容易。

“还有超子,无论如何,返校之就安安生生地毕业,别再去招惹夏微予。”韩咲说。

戚伟超沉着张脸,不说话。

“是我们不对在先,不该怨恨别人。”韩咲说。

“他活该!”戚伟超紧攥裤边。

那家伙凭什么!有一个王志凌已经让人那么糟心,又冒出个夏微予分走魏秋雁在他身上仅仅停留的一点关心。她明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心思,还经常旁敲侧击,要求他对低年级同学有点儿做兄长的样子,别那么小气,太失风度。不要搞笑,她其实最清楚他在想什么不是吗,他就是放不下她,那种小子凭什么瓜分她留给自己的目光,除了工作上的来往,那混蛋跟她的其他来往还少吗?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比王志凌更讨厌,就是看着不顺眼,咋地!

韩咲凉冰冰的手放在他头顶,使劲揉了两下头发,又顺着脑勺、颈部滑到后背,使劲拍了两把:“好啦,小伙子阳光点,别老是那样子。”

“行了别瞎操心,你好好复习。”戚伟超说。

“我不会浪费时间的。你也安心回去吧,以后别那么毛躁了,也让我安心。”韩咲的语气一如既往缺少感情,戚伟超却有种忍不住要落泪的感觉。

他搂着韩咲的肩膀,发狠地诅咒。

你们都等着,我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