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装作没看见,云淡风轻春风化雨的一笑:“公主说笑了,胡夷有成片草原,富庶的牛羊,公主生的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在下怎么会嫌弃呢?”
阿愘丹看着他那个笑容,声音都变低了:“那是为何?”
凤翎道:“实在是因为在下自幼就定下了一门婚事,我蓬莱山向来只许一生一是一双人,是以只能辜负公主厚爱了。”
阿愘丹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缘由,垂下了眼睑,有些难过的道:“大人原已有未婚妻子吗?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凤翎微微一笑,拉过了陈连霜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是在下的小师妹,这桩婚事是家师安排的,在下不得不从,公主错爱了。”
阿愘丹的视线落在陈连霜的身上,最后发现这少女有自己所没有的一切,不管是温柔的气质,还是精致的相貌,站在凤翎身边,都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郎才女貌”。
阿愘丹并非无理取闹的人,别人已有未婚妻,还是自幼定下的,她强硬的要带凤翎走也不是不行,但是这种事她做不出来,只好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难过:“抱歉,是我唐突大人了,大人和这位姑娘很般配,不知何时成亲呢?阿愘丹能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为今之计,是尽快的打发走这胡夷公主,微生有琴抿了抿唇角,那双眸子里全是冻结住的煞气,几乎是一字字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公主金尊玉贵,哪能让公主久等,凤爱卿和陈姑娘,就于三日后行礼罢。”
阿愘丹对新帝道了谢。
凤翎缓慢的放开了抓着陈连霜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收,声音慢淡:“多谢陛下成全。”
陈连霜脸上红了一片,也赶紧低头谢恩。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微生有琴闭上了眼睛,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狠狠地将指甲刺进了掌心。
只要他还在就好了……只要他还在……
微生有琴拼命的告诉自己,但是良久,手指松开,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吓得伺候的内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华筵终散。
为了给陈连霜做面子,她是从太后宫中出嫁的,因为并无高堂,皇帝和太后也并未到场,加之方外之人不注重形式,连天地都没有拜,只是走了个花轿的形式。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微生有琴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揉捏自己的眉心,看着窗外的夜色发了会儿呆,才道:“结束了?”
内侍察觉到帝王今日的心情并不好,赶紧道:“是的,已经结束了,阿愘丹公主离开的时候泪盈于睫,但是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他以为新帝气的是堂堂大陈竟要被一个附属国压制,怕阿愘丹心怀怨怼。
微生有琴许久都没有说话:“朕知道了,你退下。”
内侍松了口气,赶紧退下了。
这么多年的深宫生活,他早就已经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在皇帝身边伺候,纵然是一种殊荣,但是在心情不好的皇帝身边伺候,几条命都不够死的,谁乐意去死谁去,反正他不乐意。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微生有琴手中的书卷良久也没有翻开一页,直到烛火“噼剥”一声,他才回过神,外面的更声响起,已经是子时了。
但是微生有琴毫无睡意。
他自虐一般的去想这时候凤翎和陈连霜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凤翎揭开盖头的那一瞬间为被他的新娘所惊艳吗?他们是否喝了那杯象征着百年好合的合卺酒?
“来人!”微生有琴陡然大怒,声音阴森的像是从地底的阎罗鬼殿传来,“拿朕的弓箭来!”
国师的新婚之夜,新帝在京郊的猎场里连夜猎了十二头鹿,在第二天早上一股脑的全送去了新住进人的国师府。
于是,朝会散了的时候,微生有琴看见了凤翎和陈连霜。
凤翎看上去没什么不同,穿着一套孔雀蓝的华裳,玉带当风吴衣带水,端的是遗世独立,清贵出尘。
而陈连霜挽了妇人髻。
她半拉着凤翎的袖子,微微下拜:“陛下万安,”
微生有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脸色未变,冷冷道:“朕不喝君山银针,换了。”
内侍们吓得脸色大变,也不敢多说,赶紧给帝王换了一盏茶,心里却是在嘀咕,陛下什么时候不喝君山银针了?
等换了一盏茶,微生有琴又是那样矜傲的表情,对陈连霜道:“陈姑娘不必多礼。”
陈连霜温柔道:“我如已经是师兄的妻子了,陛下不必唤我陈姑娘了。”
微生有琴眉梢一挑,那点儿邪气流露的淋漓尽致:“哦?那朕该叫你……国师夫人,还是……师娘?”
陈连霜不卑不亢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草民罢了,当不得陛下的师娘。”
微生有琴毫无预兆的冷笑了一声,待再要开口说什么,凤翎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走到微生有琴旁边,轻声问:“陛下心情欠佳?怎么晚上去狩猎呢?是不是病了?”
他声音常常是柔和的,这样压低了,会让人生出一种耳鬓私语的错觉。
微生有琴闻见了他身上很淡很淡的海棠花香。
那些曾经被强行压制的东西忽然在这一瞬间重新翻上心头,他眼睛里全是戾气,躲开了微生有琴来探他额头的手,语气有些冷硬:“不劳先生挂心,朕无碍。”
凤翎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而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收了回去,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像极了云母贝壳打磨成的饰品。
好看的晃人眼睛。
微生有琴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于是匆促的起身,留下一句:“朕还没有折子没有看完,就不陪先生了”,便离开了。
陈连霜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缓慢的、缓慢的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
凤翎看着自己的手,喃喃了一句:“真是孩子长大了,都会给我耍脾气了……我究竟是哪儿惹到这位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