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西许久没见过秦瑞，光听这变声期的沙哑男音，根本没认出来。
一回头，少年穿着黑底彩印的潮服，左耳缀着一颗闪亮的钻石耳钉，墨黑的额发下，一双眼睛带着警惕和薄怒，又在看清陈沐西的面容后，顷刻间变成惊讶和不自在。
“我来帮韩霁拿东西。”
陈沐西简单说明来意，上楼。
下来时，手里多了份文件袋。秦瑞靠在沙发上，双腿搭在面前的矮几上，正专心致志地打游戏。
没有再搭话的必要，倒不是因为此前几次交手结下梁子，陈沐西还没小气到和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见气。
只是因为不熟。
换鞋，开门，陈沐西半个身子已经越过门槛，后面那道公鸭嗓再次传来。
“等等。”
陈沐西回头，秦瑞抬眼看过来，有些踟蹰道：“之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抿着唇，又低下头继续操作游戏界面。
陈沐西微怔，没理解错的话，这个乖戾的少年是在道歉。尽管语气并不算诚恳，态度也不端正，但是她知道少年人有多骄傲，肯低头说句软话已是破天荒。
她斜靠在门框上，问：“什么时侯来的？吃过午饭了吗？”
秦瑞怀疑自己的耳朵，举着手机愣了几秒，才道：“还没。上午来的，二叔忙，我没告诉他。”
其实也没打算告诉韩霁，怕被撵回锦和山。他不喜欢待在韩家老宅，不喜欢被佣人围着，不喜欢管教和束缚。
陈沐西看了眼腕表，快两点了，这孩子打算成仙？
“跟我走，带你吃饭。”
陈沐西见秦瑞一脸不可置信，坐在沙发上一点挪动的迹象都没有。她加了句，“就在楼下，不远。沐楠也在，你们可以一起玩。”
说完，忍不住失笑，“当然啦，如果你不想和他玩，吃完就上来。或者，我让阿姨把饭端上来。任你选。”
秦瑞抿了抿唇，似在天人交战，就在陈沐西以为他会彻底拒绝自己时，他站起身，“我下去看看。”
佣人是见过秦瑞的，一开门，就欢笑着喊他“小少爷”。
自然也了解他的饮食习惯，不用多说，便进厨房忙活去了。
刘师傅来敲门，陈沐西把文件交给他后，回到屋内，秦瑞两手揣在牛仔裤兜里，在一楼客厅里晃荡。
还是那副校霸样子。
陈沐西说：“你坐会儿，吴姨很快就把饭做好。”
“哦。”
嘴上这样应着，却站在楼梯口，眼睛有意无意地往上面瞟。
陈沐西说：“沐楠在楼上，我带你上去？”
“不用。”
秦瑞皱了下眉，似乎是抗拒和陈沐楠接触。
陈沐西有点摸不着头脑，也就没管他了，上去拿了本作品集，坐到一楼沙发上慢慢翻着。
秦瑞坐在另一条沙发上，仍旧低头打游戏，不过腿没再搭在桌上，游戏声音也调小了。
等到吴姨把饭菜摆上桌，秦瑞便坐到餐桌边。
陈沐西余光扫见他坐姿端正，左手叉，右手刀，切牛排时没有发出一点刀刃划过盘底的杂音。咀嚼食物时很安静，偶尔喝一口果汁，如果脸不那么臭，还挺像一回事的。
陈沐楠端着空杯子下来接水，一眼瞧见餐桌边的人，震惊一瞬，便埋头走进厨房。
秦瑞绷着身子往嘴里塞牛排，陈沐楠端着水杯从他身后路过时，秦瑞手肘往后一收，不偏不倚地撞在陈沐楠的腰侧，手上的杯子偏了一下，水泼在秦瑞的肩上。
陈沐楠：“……”
秦瑞：“……”
佣人赶忙拿纸巾替秦瑞擦拭。
奈何他在屋内脱了外套，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长T恤，水渍很快渗进布料，再怎么擦都无济于事。
陈沐西听见动静，走过来，看了眼陈沐楠，再看一眼秦瑞。说：“楼上有干衣服，先换下来，免得着凉。”
“哦。”
秦瑞放下刀叉起身，很是温顺地往二楼走。
陈沐西原以为依照他乖张的性格，肯定会发火。
秦瑞在前，陈沐西和陈沐楠在后，几个卧室门都开着，秦瑞瞟一眼，很是自觉地走进了陈沐楠住的那间。
陈沐楠：“……”
陈沐西去主卧衣帽间拿了韩霁的衣服，过来给秦瑞，“这是你二叔的，还没穿过。”
“嗯。”
秦瑞人狠话不多，某种程度和陈沐楠一样闷。
接了衣服就关了次卧门，留下陈沐楠一脸懵逼地端着水站在房门外。
陈沐西忽觉这两个小孩有点意思，根陈沐楠说：“要不你去书房？”
陈沐楠摇头，“书都在屋里，等会吧。”
陈沐西没说什么，下楼继续看那本作品集。
次卧内——
秦瑞三下五除二脱了湿衣服，换上韩霁的白色衬衣，袖子太长，便动手往上卷。卷着卷着，目光就落到了窗边书桌上翻开的习题册上。
放轻脚步走过去，上面的题目是他看不懂的，明显已经超出高中数学的教学范畴，但陈沐楠竟然每题都做对，有些还给了好几个解题思路。
秦瑞呆呆看着，心里十分震动，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俯身还要细看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了门，越过陈沐楠，懒懒散散地往楼下走。
陈沐楠进屋，坐在桌前继续解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回头，那件被秦瑞换下来的湿衣服就那么大剌剌地被铺在床尾。
晚点，陈沐西让刘师傅开车送两个男孩回学校。
陈沐西坐在前座，陈沐楠和秦瑞并排坐在后座，各自侧头看向各自那边的车窗，半个小时的车程，硬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连姿势都没变过。
陈沐西：“……”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对面的路边，秦瑞和陈沐楠相继下车，被旁边刚从奶茶店出来的同学看到，简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老大，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秦瑞一脚踹过去，“不会说话就别说！”
陈沐楠目不斜视，直接往校门走。于佳馨本来已经进去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落后几步，等陈沐楠走近了，凑过来小声道：“你怎么和秦瑞坐同一辆车？他又找你麻烦了？”
“没有。”陈沐楠往前走了一会儿，忽然问，“叔叔的女朋友该叫婶婶对不对？”
“嗯呐。”于佳馨点头。
“那婶婶的弟弟该叫什么？”
于佳馨想了下，“叔叔。”
“哦。”
陈沐楠没说话，抿唇，眼中多了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