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二少知道您现在的情况吗？”
“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会以为我得了绝症。”陈沐西用一种轻松的语调，避过了冯医生的问题。
冯医生也知道，无论什么病，其实病人的心理压力要比任何都要大。陈沐西现在看似平和，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紧张，甚至惧怕。
……不然，她今天也不会来医院，重新做测试。
冯医生不想再给陈沐西增加负担，但还是为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不太乐观。如果要给PTSD分等级，十级为最重，那您应该是——”
“十？”
冯医生一愣，连连摇头，“还没到，现在最多也是七。”
“……”
陈沐西失笑。
笑完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了一小段时间的静默。
还是冯医生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种氛围，“陈小姐，您别灰心。只要您肯正视自己的病情，就是个好兆头。”
“是。”陈沐西调整自己的情绪，努力笑起来和平常无异。
殊不知，她越是笑，冯医生心里的担忧就越严重。
正视病情是好事，但眼下这个境况很棘手，如果所有心理疾病都能快速找到症结所在，并且药到病除，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被强行关押治疗的精神病患者了。
当然，这些话不能对陈沐西直说。
“光是这份测试结果，我还不能草率地给出治疗方案。您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和院内其他医生讨论一下，才能给出最优解。”冯医生说。
“好。”
冯医生又道，“您放心，凡是院内看过您病历的所有医护人员，都会严格遵守保密协议。”
陈沐西不担心齐风医院的保密程度，只是担心……
她说：“如果韩霁那边没问的话，可以暂时不把我的情况主动发过去吗？”
“这个……”
冯医生有点为难。
“等他问起，麻烦你告知我一声。我会向他解释，不会连累你和医院。”
陈沐西都这样说了，冯医生当然只能就坡下驴，一口应下。
出了医院大楼，到停车场，却不见老刘的踪影。
陈沐西走到车旁，手搭在车门上，目光很自然地落到车窗上，一个脸谱猛地从脑后掠过。
陈沐西在瞬间寒毛竖立，右手死死拽住车门把手，想出声，喉咙却僵硬得像一截钢管，想转身，想跑，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她闭了闭眼，鼓足极大的勇气，再看向车窗——
映着蓝天白云，和自己惊恐的面容。
哪里来的脸谱。
陈沐西大口吸气，呼气，告诉自己刚才只是看错了。不要被幻想吓到。
身体没有力气，指节是僵硬的，她试了好几次，才顺利抠开车门。右脚刚踏上去，半边身子还露在车厢外，踩在停车场地面上的左脚刚要抬起，水泥地上现出一滩血渍。
很新鲜的血液，粉色，很有活力，围着她的平底靴向四处散开。
就好像是从她的鞋底流出来。
或者，是她踩在某个新鲜的伤洞上，血汩汩流出。
无力感再次袭来，血是会动的，绕成血色藤蔓，顺着她的脚踝，攀上她的小腿，快速，缠上她的腰，覆住胸口，箍紧她的喉咙……
陈沐西不能呼吸，那种绝望感完全将人覆盖，她以为她会被血藤，活生生拽进水泥地——
“陈小姐？陈小姐！您怎么了？！！”
老刘的声音由远及近，像一根钢针，扎碎笼住陈沐西的玻璃罩子，猛地刺进她的耳膜。
脑子里被玻璃碎裂的声音占据，不能思考，她茫然又急切地向四周寻望，想要抓住声源，抓住老刘——抓住可以帮她摆脱血藤的活人。
“陈小姐！”
老刘被陈沐西紧紧拽住手臂，她的力道很大，老刘根本抽不出手拿手机，打电话叫人。
“需要我帮忙吗？”
茱莉亚盯着陈沐西的脸，从后边走来。
“麻烦你，茱莉亚小姐，帮我叫医生！冯医生！”
老刘认识茱莉亚，知道她是韩霁身边的人。刚才也是茱莉亚叫她去帮忙，所以才会暂时走开。
茱莉亚没有冯医生的电话，只能给齐风医院的总服务台打去，总服务台接去精神科的急诊处，因此耽搁了一些时间。
医护人员赶到后，合力把已经昏迷的陈沐西抬上担架床。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冲向医院大楼。
老刘也跟在后面。
茱莉亚紧走几步，慢慢把脚步放慢。她确定没人注意到她后，转身走向刚才的停车位。
冯医生用了镇定剂，陈沐西在韩霁赶来之前，睁开眼睛，神识恢复了清明。
“陈小姐……”
“血，”陈沐西的视线越过围在病床前的医护人员，看向稍远一点的老刘，“刘师傅，你看到了吗？”
“啊？”老刘愣了一瞬，不知道陈沐西说的是什么血，哪里来的血。他摇头，“没有。”
陈沐西难以置信，她撑着双肘坐起身。
冯医生劝她先等输液瓶里的药输完，再下地行动。
陈沐西摇头，她急于找到答案。她动作很快，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拔掉针头，走出急诊病房。
五月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却仍感到一股凉意。有风，阴风，来自地狱。
平底靴踩在医院的水泥地上，不平，一脚虚，一脚实。
从急诊科到停车场，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陈沐西累得提不起气。
临到停车位之前，陈沐西攥紧十指，凭意志力屈指着惧怕的身体往前，往前……
车边没有血迹，水泥地很干净。
陈沐西蹲在地上，往车底看去，风刮动小沙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切都像是一场她想象出来的噩梦。
她的病，的确更严重了。
“陈小姐，您在找什么？”冯医生和老刘一道跟在她身后，对于她的怪异举动，内心布满忧虑。
陈沐西撑着车门站起身，“如果我说我刚才看见——”
轮胎擦着地面，一辆迈巴赫出现在视野里，刺耳的刹车声和轰鸣的引擎声，预示着开车的人很着急。
陈沐西摇了摇头，“没事。待会韩霁问起，就说我血糖低，才不小心晕倒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大家都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