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帮候腾接骨,顺手上了夹板,候腾悠悠醒转,恰好听到这句话,怒吼道:“我亲眼见她摸这男人!无耻贱人!”
郁竹其实一直都听得到候腾的骂咧,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毒来得莫名其妙,这中毒者看起来更是神秘莫测,不像正常人,她心底无私急着诊病,根本懒得理会候腾,就当他是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罢了。
这时她翻开病人的耳后,看到怒张的青色脉络,伸手试探,耳后的肌肤触手冰寒,她又翻开病人的眼皮,发现眼白隐隐发青,可以肯定,这人不是什么劳累惊吓过度,根本就是中了毒。
“看看,又摸眼睛……”
“话说回来这男人的眼睛好看,睫毛好长……”
“胡说……小田大夫经常翻病人眼皮,尤其是晕死的病人,好像是看什么瞳孔……”
“好了都不要看热闹了,没事的都出去,包扎好的伤员疏散到其它院子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胡族可还没退呢!”周老大夫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不靠谱,直接张口赶人了。
众人嘟嘟囔囔心有不甘地散去。
“就是啊,胡族还没退呢,自家的大夫就闹起来了。”
“幸好只是大夫闹,这要是当兵的闹腾,怕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众人议论着散去。
几个大夫却都没有离开,都站在郁竹周围,等着她的检查结果。
周老大夫站在最前面,眼神关切,他自然不会相信候腾和他徒弟的诬蔑,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郁竹究竟在这病人身上发现了什么。
这病人衣着样式简单面料却华贵,长相俊美气质出众,细细观察他的手指间还有经常握武器留下的茧子,尽管晕迷躺在那儿,但是光看外表就不像普通人。
他是混在百姓当中进城来的,但城外的百姓哪有这么出色的人物?若不是他的长相看起来没有一点胡族血统,周老大夫真要怀疑他是胡族派来的探子了。
郁竹缩回了手。
“这人是中毒了。”她说,直到这时她的目光才从男人的脸上移开落到他的衣服上和手上,不禁微微一怔,这人看起来感觉好怪异,似乎同她这几天见到的所有伤员都不同?
“胡说!!”候腾跳了起来,不顾手腕的疼痛喝斥道:“明明是奔跑脱力惊吓过度,哪里来的毒?你这小丫头跟你爹学得胡说八道掩饰你的无耻,须知这次可没有那么多侥幸给你遇到!”
郁竹垂着眼皮看着病人,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对他的谩骂完全像没听到一样。
她若是气愤恼怒也就罢了,候腾说不定还解点气,可小丫头一副我不把你放在心上,你说什么我都不理会的样子,让候腾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
他想起来了,他之所以这么恼怒,其实一大半倒是因为这个!因为她这种视他如无物的感觉!
不要说田治辉,就连人家家里一个小丫头都不理睬他!
候腾跳着脚正要扯破脸谩骂,却见周老大夫和何大夫两人蹲下来,同时把住了病人左右手的腕脉。
候腾的小徒弟年纪还小,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怯怯地站在当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师父,这药……这药还灌不灌了?”
候腾心里正烦着,闻言怒道:“不灌了不灌了,爱咋咋吧,耽搁了病人自然有神医负责!”
周老大夫和何大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松手,换了另一只手诊脉。
田治辉和宝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个留下帮忙的杂役仆妇站得远远地看着,压低声音议论着。
郁竹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急速地想着,当初她的战友毒发极快被送去医院,因为不知道是哪种毒素导致的,医院各种抢救折腾之后都没有办法。
毒性越来越深,最后医院给部队和家属下了死亡通知书,她不想放弃,悄悄同战友的家属商量,请了爷爷来,爷爷帮战友开了药稳住伤情,又用银针刺穴把毒引导出来。
当时的方子她记得很清楚,只是里面的药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都能找得到?若找不到的话有没有药性相似可以替代的药品?
银针刺穴排毒的手法她倒也跟着爷爷学过,当时爷爷病人多时间紧,最后几次的针刺排毒都是郁朱代替爷爷做的,战友的妈妈不放心,还央求着郁朱帮女儿多行几次针。
这样的话,只要药能找得到,这人就有救了?
可是自己一直以来为人治病都托辞在父亲身上,如果贸然出手诊治,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郁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怎么自己才是十岁的小姑娘啊,若是再大个六七岁,做起事来虽然还是有些不方便,至少不会惊世骇俗。
这可是辩别治疗中毒而不是缝合外伤,不能再用女红好敷衍过去了。
要不,不要管这病人,让他听天由命去吧?
她垂着眼帘思量着,长长的蝶翅般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犹豫,两世为人,她早已学会了掩饰自己,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外人丝毫看不出她的内心正在保护自己和救治他人中激烈地斗争。
田治辉也很着急。
平心而论他很是希望女儿能治好地上的病人,毕竟这是一条人命。但他更担心的是,女儿锋芒太露,会不会为她招来祸患。
与开始时的想法不同,那时的田治辉心心念念总觉得郁竹是玉大学士的孙女,他对她总有一份下意识的责任和尊重,可是十年来的点滴相处,田治辉已经在心里把郁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虽然每次郁竹给他惊喜时,他都会想这是玉大学士在天有灵,可他的心里,郁竹和郁欢一样,都是他和江氏亲生的女儿。
为了不拖累这两个女儿,江氏一直都吃着避子汤,田治辉甚至放弃了再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的机会。
郁竹这些天的表现就已经过于出彩,若再治好了这个人,她的锋芒就太盛了,若有人注意到她,后果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