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父子

宁四娘的法子很简单。

借口要给齐瑞华调养身子,单给他小夫妻弄了个小厨房,要夏鸾儿自己学着柴米油盐,当家理事。

要说夏鸾儿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婆家,还真没为这些琐碎小事操过心。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结果没几日宁四娘来查账,她还愣着。

“就我们两个主子,且用得也是自家心腹下人,还要记账?”

宁四娘就无语了,夏老太公精明一世,怎么偏生养出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重孙女来?

然后再细问她进京这些天花用了多少银两,夏鸾儿约摸估了个数之后,自己也吓着了。

虽说出门在外,该大方时得大方,但她花得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宁四娘再揉碎了掰开了跟她讲道理,现成的例子就在旁边。

夏君眉比她有钱吧?

可瞧瞧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那么一大家子人,吃穿住用,也没比她更多。

“旁的也就不提了,只你眉姑姑自进京后,可做过一件新衣裳?你数数自己做过几件了?再看你眉姑父身上,再比比你相公身上,你觉得如何?”

夏鸾儿的脸腾地就红了。

“我,我是想着京城贵人多……从前长辈也说,世人多的是只重衣衫不重人的……”

宁四娘道,“这话原也没错,但也要分清时候地方。像你眉姑父如今还要在外头跑官呢,穿的也是七八成新的衣裳。上回你眉姑姑说要把芳丫头给的好料子给他做件新衣,你眉姑父还觉得招摇,说是没必要。你相公如今就在府里养身子,你给他做那么多新衣裳给谁看呢?便是去到王府里,难道看他身上衣裳旧了些,便不拿他正经亲戚了么?”

夏鸾儿难堪低头,“是我错了。”

宁四娘道,“我说你,倒不是在乎这几件衣裳,可积少成多,若不知爱惜钱财,万贯家财也能挥霍一空。

这几年,为你相公读书上进,你的嫁妆花用不少了吧?你婆家家底你也晓得,他们是不会花用你的嫁妆,可也实在没有贴补你们的余力。

眼下你就一个嫡女一个庶子,算着兴许是够了。可你们如今还年轻,日后少不得还有生儿育女的时候。等孩子们大了,男婚女嫁,哪个不要你这个嫡母掏钱操持?你又有多少能给他们分的?

我听说你相公身边,是你主动给丫头开的脸,这原也没什么。可日后妾室多了,孩子们更多,你嫁妆统共就只那么点,到时谁来帮你养活?

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养个孩子可不是给口饭吃就行的事。得花用多少,心里没个数行么?

如今别说你眉姑姑,就是芳儿她娘,也都成日算计着花用,你怎么就如此心大?难道非等到有急难了,才临时抱佛脚不成?”

这样话,夏君眉原也劝过她,只那时夏鸾儿虽在齐家守规矩辛苦,却到底事事有公婆操持,并没听到心里去。

如今自己当家过日子,宁四娘再劝,她就听入心里去了。

如今齐瑞华还没考出官来做,按她这个万事不留心的花钱速度,这三年呆在京城的吃喝花用只怕就不是小数目。

就算三年后齐瑞华考出来,要官场打点,应酬打点,只怕也是少不得花用的。

自己要是再不操心,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想起之前还让宁芳给她寻美貌丫鬟服侍相公,夏鸾儿深为羞愧。虚心施了一礼,诚心请教起宁四娘。

“还请老太太教我。”

看她明白过来,宁四娘笑了,“这也没什么,凡事不过用心罢了。你相公这几年要专心读书,你就帮他打点着衣食起居。自己先学着把账本记起来,再有余钱,我让薛夫人帮你打听打听,看是在京城周边买几块田地收利息,还是跟芸儿那样,学着做点小生意。并不是图你赚这几个钱,而是明白经济往来。回头就算你相公高中,你跟着去了任上,也能替他打点好内务,不至于给人蒙骗。”

夏鸾儿连连点头,本想把身上的大笔银钱交给宁四娘掌管,自己依旧跟在家里似的,按月领月例银子,省得乱花了。

可宁四娘却不同意,“若管不住自己,足见没长大。你若怕乱花,我按月来帮你查个账就是。”

夏鸾儿点头同意,回头她想做点小生意的事情传出去,庆平公主顿时给她指了条财路。

“如今我这里有了调香姑姑,那些养鸡养鸭的事实在是没空打理。不如干脆交你去做,横竖我家园子大,你自围个篱笆,安排下人开春做起来便行。”

夏鸾儿回头跟齐瑞华一商量,二人都觉得可行。

一是难度低,下人不需培训就可上岗。二来销路稳定,宁芸替两个弟弟打理的铺子生意极好,养出多少就能收多少。

虽说赚不了大钱,但足够他们小两口日常花用了。

且夏鸾儿有了正经事做,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也不会成天盯着丈夫去嘘寒问暖,也有了些新鲜话题。

宁四娘又有意识的锻炼她不时出去见见别人家的夫人太太,这接触的人不一样了,整个人的眼光格局也慢慢培养起来了,许多事情的想法都在变,一些人情往来上的低级错误便不会再犯了。

齐瑞华很是满意,私下里又来谢宁四娘。

宁四娘笑,“亲戚么,不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的?且安心读书去吧。回头给你爹娘写信,也好叫他们放心。”

齐瑞华笑着应了。又主动请缨,跟戴良一起,去打听秦缙的消息。

宁琅因勉强中了进士,名次却极靠后,压力山大,成天跟着程岳读书还来不及,便暂且不烦他了。

要说秦缙,也好打听。人家这回也过了会试,名次还很不错,中了第八十九名,很有希望中二甲进士。

可就因如此,昌乐公主越发不高兴了。

借口要为他庆祝,大摆宴席,闹得他日日不得安宁。却也给了戴良齐瑞华借口送礼,实则暗中观察的机会。

等着二人回来,皆沉默了。

宁芳觉着奇怪,细想想,便猜到几分。

“你们可是觉得此人还不错?”

岂止不错?戴良齐瑞华对视一眼,如实道,“若果然能成亲事,倒是三姑娘的福气了。”

要他们看来,秦缙是个非常好的年轻人。

能中进士,足以证明此人的才华。再看本人,也是人品端正,一表人才。但更为难得的,是他的心性。

许是从小被昌乐公主和嫡母打压,秦缙脾气非常温和,且愿意替人着想。没有寻常侯门公子那种娇骄之气,且待人真诚亲切,实在说不出他什么坏话来。

“那秦家二爷可曾见着?”

戴良道,“这倒未曾,听说病了。我们去到寿宁侯府,都是公主安排的管事太监陪着秦缙出来待客。”

哪有自家孩子中了进士,弄个太监带着自家少爷出来陪客的?要么你就不办,要办肯定是要请长辈出面,这才像话。

说那秦二老爷病着,只怕是气的。

这个宁芳还当真没料错。

秦二老爷秦孝弘自那日得知大嫂跑到英王府,给他庶出儿子说了个庶出女孩,还串通了夫人上门提亲之后,急火攻心,偏那天又落了些雪珠子,冷热一激,还没发出火来,便生生的气病了。

骆姨娘叹着气,给他端来药汁,“老爷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何苦这样不知爱惜身子?公主向来就是这么个脾气,您跟她怄气,可不是自己吃亏么?”

这位骆姨娘虽是家生子的奴才出身,但祖父母却是老侯爷夫人的陪嫁,因服侍有功,全家早被放了良籍。

后因秦孝弘与原配郑氏不和,且生了两个女儿便不再生养,才由秦老夫人作主,把骆姨娘挑来给儿子做了妾室。

她与秦孝弘也算是青梅竹马,颇有情分。且生下的儿子又争气,这些年二人相处下来,倒是比正经原配更像夫妻,私下说话也随意些。

秦孝弘把额头上已经温热的冷帕子拿开,没好气道,“我病得这样难受,你怎还来唠叨我?缙儿呢,怎一天不见他?别以为过了会试就万事大吉。若不好好温书,殿试时落到三甲,可是要给人笑话一辈子的。”

骆姨娘道,“瞧你还有力气骂人,我便实说了吧。这几天你病得人事不省,公主说要替缙儿庆祝,日日在前头大摆宴席呢!别说温书了,孩子连觉都没睡好一个。”

秦孝弘气得七窍生烟,顿时冒出一身汗来,“她,她怎能如此害我孩儿!你也不早说!”

看他要翻身下床,骆姨娘赶紧把他按住。摸着他额头,喜道,“这汗总算发出来一回,想来明儿便能好些。”

秦孝弘一把将她拍开,“我好不好的,能有孩子的前途要紧?你这无知妇人,快叫缙儿回来!”

骆姨娘也不生气,也不拦着,因她瞥见,儿子已经来了。

秦缙一进屋,便皱眉说起他爹,“您这才好些,怎么又起来了?”

骆姨娘端过药汁故意说怪话,“说不得你爹是怕你考不中二甲,想让你丁忧弃考呢!”

秦孝弘抢过药碗,一饮而尽,骂道,“老子就是死,也要等到我儿封妻荫子的那一天!到时有诰命也不给你这毒妇!这世上怎有你这样的人,这样咒自己的亲生儿子!”

骆姨娘笑着接过空碗躲开,留下父子两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