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继续憨笑扮天真,“什么辜负蹉跎的,我竟听不懂。我这每天从早到晚,大事小情,竟是时刻不得闲,哪还有工夫蹉跎时光?不瞒公主,我这会子接待了您,回头那些管事们又得来烦我了。”
昌乐公主听着直笑,“这些家务说来要紧,也不是最要紧。我且问你,这世人成亲,最重要为的是什么?”
宁芳假装听不懂,“为了什么?”
昌乐公主附耳道,“为的是阴阳交合,生儿育女!这才能阴阳调合,家族昌盛……”
“哎哟,真羞死个人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您还是回去吧,再说我可要恼了。”
看宁芳捂着耳朵,红着脸一派天真,昌乐公主反给逗乐了。
她也没想着一天就能把宁芳说通,但如今看宁芳反应就是寻常小女孩一样,反倒放下戒心。乐呵呵的说笑几句,告辞了。
等她一走,宁芳顿时拉下脸来,呸了一口,心中恼怒。
什么玩意儿?跑到她跟前来说这种话,是想挑拔他们夫妻关系还是怎样?
宁芳还是单纯,从没想过昌乐公主会干拉皮条的事情。
但程岳不一样,只略听宁芳含蓄的抱怨几句,顿时眸光一沉。
“我瞧秦家乱得很,如今还没结亲呢,昌乐便敢上门来胡言乱语,真若是结了亲,还不知怎样。这天底下又不是秦缙一个好男儿,芸儿的亲事,还是作罢吧。”
宁芳吓一跳,她虽然也讨厌昌乐公主,但还没想过要因此断绝宁芸的亲事。
“她是她,秦缙是秦缙,又不是一房,横竖将来要分家的,为此就回绝了三妹的亲事,也太过了吧?”
程岳却很坚持,“就算将来要分家,可眼下到将来,还有好几十年呢!你愿意成天被这样亲戚找上门来烦?”
宁芳自然不愿意,略犹豫,“也没这么夸张吧?”
程岳却是主意已定,“横竖我是不同意的,此事我会打发人去跟你祖母商议。”
宁芳无语。
如果失去了程岳的支持,宁家怎么可能跟寿宁侯府结亲?
她家王爷嘴上说得挺客气,还要商议,其实骨子里很有些大男子主义!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许人反驳了。
不过想想也是,横竖宁芸还小,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秦缙一个好男儿。就算略觉可惜,她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个八字没一撇的妹夫人选,跟自家王爷较劲,所以宁芳主动换了话题。
“芸儿的事倒也罢了,你可知今儿昌乐公主来之前,是谁来见我了?”
自家王妃的行踪,大男子主义的英王爷就没有不关注的。不过他聪明的没有接话,等王妃自己说下去。
“是杜家太太。杜老夫人被气病了,本说好要请我去吃酒看戏的也得推迟,所以特特打发儿媳妇来跟我赔不是。”
宁芳说起来也很心烦,“原本杜老夫人跟我说,想把薛家小妹说给杜子威做媳妇,谁知回去一问,那杜家小子竟是看中润娘了。好在此事我还没来得及跟山雁说,否则要是薛家同意了,杜家再反悔,那不是结仇么?”
要说此事程岳却很好理解,“这门亲事确实有些低了,难怪杜家小子看不上。”
宁芳奇道,“如今谢师兄和薛大郎都是六品官身,且两家妹子都出身不高,学问平平。要认真说起来,薛家小妹还是嫡出,润娘是庶出,那小子能看上润娘,为何就看不上阿琴呢?”
程岳只简短一句,“你也说是看了。”
宁芳怔了怔,才猛地回过神来,“你,你是说——”
她说不出话来了。
男人嘛,第一眼看的,不就是美色?
论起相貌,就算没有兄长那样的盛世美颜,可谢润娘也比姿色平平的薛东琴胜出好几个等级。
至于嫡庶,重要吗?
薛东野还有一对弟妹,可谢云溪只有这么一个同母亲妹。嫡母嫡兄又曾那样待他,母子三人是一块打熬过来的。感情深厚,自非寻常人家可比。
如果一定要结这样门第稍低的亲事,为何不挑个长得好看的?就算是为了子孙儿女,这样也能占些便宜。
可这样光看脸的人生,也太肤浅了吧!宁芳才吐了几句槽,程岳却睨着她哼哼。
“你不看脸,为何还总嫌我老?”
这,这能一样吗?
不过想想程岳若长成路人模样,好比就他身边伺候的赵同……
恶!
宁芳硬是给自己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好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想这个看脸的世界,也不能光怪人家杜子威。
只这亲事,她是再不管了,是好是歹,凭杜家自己张罗去。
宁小王妃去忙她的家务事了,只程岳却还未曾舒坦。
有人算计起他的小王妃,还有些不好的想法,这可怎么办?
要按程岳原来的脾气,肯定是各种阴谋阴谋,总之要在寿宁侯府上报复回来。如今他虽然也会这么做,但却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想法。
当全京城都知道一只鸭子在你家里活蹦乱跳,还没煮熟的时候,当然会有人贼胆包天的惦记。但如果把它煮熟了呢?
程岳有些不敢深思下去了。
他明明答应过,要给小姑娘自由的。君子岂可出尔反尔?何况,他还是做长辈的呢!
无所不能的程小王爷头一回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煮,还是不煮,
这是一个问题。
永泰二十二年。
在入冬的第一场大雪里,殿试开始了。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经过程岳的补习,突击奋进的宁琅险之又险的挤进了二甲榜单。虽然是二甲之中的倒数第二名,但好在摆脱了如夫人的命运,成了正经进士。
而秦缙则令昌乐公主失望的并没有发挥失常,相反,还中了第四十九名进士。
前五十,以他这样还未弱冠的年纪来说,已经是非常优秀的成绩了。
因为殿试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公开进行的,永泰帝看到他填的出身一栏,乃是出自寿宁侯府。便想给女儿一个面子,把她这侄儿提起来。
要是昌乐公主知道,恐怕是要哭上一鼻子的。
但她再怎么失落不满,却也不得不堆起笑脸,放起鞭炮。
这样的金榜题名,对于哪个家族来说,都是个极大的荣耀。她要是不闻不问,搞得冷冷清清,那才是让天下人非议。
只是殿试中还有个小小插曲,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原本在会试中落了第的贾举人,他居然也榜上有名了!资格还是皇上特批的。
原因则是贾举人在落第之后,就跑到烟花之地买醉,还写了几篇小酸诗。痛诉自己的悲惨命运,还有对妻子儿女的忧思挂念。
要说此人文章做得平平,情义堪称凉薄,偏偏在填词做诗上很有几分歪才。
那些妓子们得了他的新鲜诗词,传唱开来,竟是很快在京城小有名气,还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永泰帝为表爱才之意,当然更是为了安抚那些受灾的士子和百姓,让他们知道天子的传递,所以才特意给了他个名额参加殿试,然后在录取时也预备格外开恩的。
可惜,那恩实在没法开。
殿试时所作的文章是要针对时事的,可永泰帝出的几个题目,贾举人没一个能答得出来,他干脆取其所长,写了几首诗词上去。
要说这诗词水准也还算不错,可要录取到二甲之列,就很勉强了。
尤其首辅王恽大人,坚决把他罢黜到二甲之外。
别看王恽大人当了一辈子文官,但能做到首辅之位,骨子里却是极刚强有血性的。
在他眼中,这样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保不住,还有脸在那儿吟风弄月,卖弄凄凉的家伙,根本就不配为人,更不该站在朝堂之上。
若皇上实在喜欢,赐个同进士出身已经是天大恩典了。但要此人入朝为官,他也是死都能不能同意的。
还给了个建议,“他既诗词写得好,不若在弘文馆当个校书郎。日后皇上闲了,诏他来填词作诗也便利。”
这官儿不大,才从八品。又清闲又安逸,只当给皇上养个会逗趣的清客罢了。
永泰帝也不算太昏庸,知道此人没什么真才实学,只怕进了官场还要添乱,倒是这样的虚职更加适合。于是殿试几百号人,倒是这位贾举人是最先确定了名次和官职。
等到结果出来,他没有半分失望,倒是欣喜若狂。
因为能中进士,也不一定就能保证有官做。尤其是京官,虽说才八品,不过就跟宰相门房七品官一样,在天子脚下做官也是要高人一等的。
经历了会试殿试,贾举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有。就算上京途中不遭劫难,他再考一回也不一定能有如今这样的收获了。
哪怕是个同进士,可总算是金榜题名。且还得了官职,有什么可不满的?
于是这位贾举人欣喜之余,就决定趁着大雪还没彻底封路,他要回乡显摆显摆。
衣锦不还乡,谁知道你发达了啊?
而且有了官职,就可以申请衙役随行,沿途的安全性,就大大提高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老婆孩子都没了,虽有青楼女子解忧,但他还要正经讨个媳妇的。
但象他这种,并没有见到妻子尸体,是不能随意乱娶的。必须由出事地的官府,或是原籍官府,出具妻子遭遇意外,不可能幸存的证明文书,他才能再娶。否则按律得等上一年,查无此人,才能再娶。
可就这一年,贾举人也不愿等。
他如今高中进士,又有官职在身,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敢想,但回乡间娶个土财主家的闺女,再要一份丰厚的嫁妆倒是不难。
所以贾举人,哦,如今人家是贾进士是非得回去一趟不可。
只是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原本跟旁人是没有关系的,只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打听到了英王府,还觍着脸找上门来,说要求见主人。
程岳当然不会见他,甚至这种事,根本都不会报到他跟前。但宁芳听说却有几分好奇,交待老管家程全。
“去问问他有什么事情,竟跑到咱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