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想起身,想开口,可枯坐了一晚,腿已麻了,脸也木了。
然后,对面的男人,比她更快的冲到她的面前,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他看过的,他碰过的,皆已毁了。”
宁芳浑身剧烈一震,再抬眼时,发现自己以为不会再留的眼泪,又一次如决堤般落下。
她张了张嘴,想出声,可发出的只有破碎的呜咽。
而抱着她的男子,低头毫不犹豫的亲上她以为自己被弄脏的额头、面颊、还有唇,带着温柔的怜惜。
“不许胡思乱想!咱们家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难道要为那种臭虫一样的家伙去要死要活吗?”
“不提你祖母,你爹娘这些年的苦心教养,就说我这些年在你身上费的心思,给你批改过的字帖,给你寄的笔墨书籍,难道就教出一个愚昧迂腐的蠢丫头吗?”
如果说宁芳之前的眼泪,是哭干了身体里的热情与希望,哭得她心如死灰,那么她眼下的眼泪,却带走了心里的坚冰,哭得她全身的血液都似重新化开一般,又渐渐暖和了起来。
任由程岳一件件把她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脱掉,把她塞进了被窝。
“乖乖的,趁着天还没亮,赶紧闭上眼睛睡一会子。小小的姑娘没事熬什么夜?当心熬成老太婆。”
终于,宁芳被他少见的说笑逗得破涕为笑。
在拿程岳的袖子擦干净手脸之后,小姑娘沙哑着嗓子,却目光坚定的说,“杀了他!”
这是宁芳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杀一个人。
甚至,她都为此,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她一定要他去死。
这样的人活着,会让她一直犯恶心。
程岳没有半分迟疑的答,“现在死,太便宜他了,等他受够活罪,我不会让他多活一天。”
宁芳松了口气,然后就依偎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最黑的夜,到底是过去了。
可程岳看着她的眼,却依旧暗沉。
到底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意外。
亏得庆平公主多心去看了一眼,否则真要是发生点什么,程岳简直都不敢想象!
庆平公主会因此得到她的福报,但他却不能因此,就轻易放过那个混蛋。
就算秦经的目标本不是宁芳,这点很好猜,但昌乐公主显然是不清楚的。
可她还是敢对宁芳下手,不就仗着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没把程家放眼里么?
若换作高燕燕,她敢下这个手吗?
看宁芳已经熟睡,程岳坐了起来。
既然敢招惹到英王府,就别怪他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次日,京中惊爆一条离奇的消息。
寿宁侯府的世子,昌乐公主的独子秦经,好好的在府里睡觉,却半夜从床上掉下来,又那么倒霉的掉进没熄灭的火盆。
不仅烫伤了脸,还烫废了一双手。
手废了也就算了,可他的眼睛也因此几乎失明。
昌乐公主气得一口气杖毙了满院子的家奴,可她儿子的眼睛和手还是救不回来了。听说整张脸也毁掉了,跟鬼似的,连去医治的太医回来,都要给自己开服药压压惊。
当然这可能是谣传,可老百姓就喜欢听信这些鬼话。
尤其在有人提出,可能是秦经这纨绔子做恶太多,招惹了鬼神,在梦里遭了因果报应时,百姓们听得更加津津有味。
甚至有说书的,含沙射影把秦家的事编成了故事,在京城红极一时。
而被昌乐公主杖毙,扔到乱葬岗的几十条人命,在这个故事的渲染下,越闹越大。
后头连国子监那些非富即贵的学生们都看不下去,好几个热血青年也不知被谁鼓动,竟是联合起来,给宫中上了一道千言书,强烈遣责寿宁侯府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
而朝堂之上,刑部小主事,谢云溪谢探花也是咄咄逼人,质问寿宁侯府。
要说这事办得实在太出格了,朝廷早有律法,不许随意打杀家奴。
若是一个两个,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带过了。可昌乐公主一口气打死了二十三条人命,还毫不避讳的就这么扔到乱葬岗去,也实在是太凶残了。
所以就算是跟寿宁侯交好的朝臣们,也无一人敢出来帮腔。
最后永泰帝逼得没办法,只得当廷打了寿宁侯秦孝恭二十大板,又罚了他和昌乐公主一年俸禄,勒令夫妻二人在家反省。并厚葬那些下人,并抚恤死者家属。
昌乐公主气得直哭。
在庆平公主来看她时,不住的道委屈,“……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们招谁惹谁了,平白就遇到这样祸事。无非打杀几个家奴,那起子小人就闹个不休。可经儿伤得这样重,定是有人害的,可去刑部报了案,却怎么就不肯受理?如今侯爷也被打得起不来,二弟又是不中用的,可让我怎么办好呢?”
“不中用”的秦孝弘刚走到门口,本想跟嫂子商量此事,当下听了这话,气得调头就走。
回去跟骆姨娘抱怨,“经儿伤得确实蹊跷,我一片好心,想帮她查查原委,谁知她竟这样说我。罢罢罢,我不中用,我也不操这心了。哼,要说经儿打小为非作歹,也不知得罪多少人。说句不怕诛心的话,也是活该有出事这一日!”
骆姨娘叉腰骂道,“你知道还去管那档子闲事?虽说做人要分个里外亲疏,可显然是大房造孽才遭了灾,你赶着去伸张哪门子的正义?就不怕那些人也记恨上咱们?我贱命一条,倒是不怕,可要是连累缙儿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提起儿子,秦孝弘也有些怕了。
寿宁侯府虽谈不上门禁森严,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半点不错。
一到天黑,便关门落锁,彻夜都有下人值守巡查。也不知那贼人是怎么摸进侯府,还这么准的就摸到秦经房里,把他推进火盆。
要说昌乐公主打杀他房里的下人,秦孝弘觉得虽有些武断,但里头总有几个是不冤的。
这里头绝对有人跟贼人勾结,里应外合了,否则 不可能避过那么多下人的耳目。
所以他想查,就是想从这些下人着手。
可骆姨娘这么一说,却让他心生顾虑。
这些贼人如果能收买府内下人害了秦经,如何不能害,已经去外地做官的秦缙?
算了,为了亲生儿子,这样闲事他还是别管了,就老实在家做个“不中用”的人吧。
可骆姨娘此时却收拾了一份礼物,要他给庆平公主送去。
“庆平公主和宁家交好,如今咱媳妇还住她家呢。她既上门,多少总要表示个心意。”
好吧好吧,秦孝弘听她的话,不再替侄子打抱不平,转而去给庆平公主送礼了。
庆平公主坐了一时,正要告辞,忽地收了秦孝弘的礼,便又给昌乐公主留下一盒药。
“这是从前宫里带出来的老物件,皇姑自然知道。西域的香料,对病情没甚么帮助,但能止疼,也能让人快活一时。要是表弟实在受不住,您就看着用一点吧。”
昌乐公主眼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了。
这香料她确实知道,别名叫神仙草。点燃之后能止疼,也能治药,但它最大的毛病是会上瘾。而一旦上瘾,想戒除就极难了。
可秦经这些天疼得整天整夜的睡不着,如果用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抱着侥幸心理,昌乐公主送走了庆平公主,回头看儿子疼得满床打滚,急急命人点起一炉香,放下一小块黑色的膏药。
很快,屋子里弥漫起奇异的香味,引人遐思。
秦经安静下来,“娘,这是什么?这个香味真好闻,再拿近些,让我多闻闻。”
昌乐公主见这香膏奏效,也松了口气。想着自家又不是用不起,上瘾就上瘾吧。
“这是庆平公主送来的香料,你若喜欢,回头娘去宫里再求些。”
“是庆平公主来了?那你有没有把她留下,你把她留下,送到我屋里来好不好?”
就算是亲娘,昌乐公主也实在没办法面对儿子烧伤后,跟恶鬼一样的脸,侧着脸敷衍,“她已经走了,下回我帮你再约。”
那天秦经逃脱之后,虽没有跟母亲正面说过此事,可昌乐公主也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了。
她也很震惊,原来儿子看上的不是宁芳,却是庆平?
可他们两个是实实在在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姐弟,且庆平已算半个出家人,自己的儿子如何能动这样心思?
昌乐公主不愿意把自家儿子想得太坏,自然就不愿追问此事。
就好比现在,秦经已经很露骨的提出请求了,可她却装作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故意敷衍。
秦经却信以为真,欢喜道,“那娘你一定要记得。嗯,你出去吧。”
在迷香的作用下,他已经开始幻想庆平公主出现在他身边,被他为所欲为的画面了。
看儿子已经把手从被子底下伸进裤裆,开始自渎,昌乐公主实在无法久留,交待下人用心服侍,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离了寿宁侯府,上了马车的庆平公主,却露出一抹嘲讽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