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摧锋

“锵!”

全速奔驰的骑兵,速度上毫不比后世的机动车慢多少,尤其是带甲骑兵,在这个年代,就等同于主战坦克,数千斤的磅礴动能带动下,锐利的骑矛,将人扎个对穿毫无问题。

两柄长槊斜着碰撞在一起,直接蓬然折断,惯性令马上两名骑兵差点落马,随后立刻抽刀搏杀。

按照明军编制条例,军都督一级,可以配属一百二十名亲卫骑兵,和一哨百余亲卫甲士。

但李定国可不只是都督而已,身为明军编制中,事实上地位最高者,其扈从亲兵不下五百。

但之前既然将军中各总兵、参将的亲卫都夺了过来,组成方阵,李定国自然也以身作则,只留下一百四十亲骑护卫帅旗,其余全部都编入方阵。

但是,当面对赵良栋、孙思克各二百余骑远道奔袭而来,李定国并未让前面士气正盛,挺着刀矛,如压路机般撵着几万清军步骑跑的九千甲士回头支援。

作为一名自幼久经战阵,身经百战的名将,他明白,战阵之上,最重要的,就是一股气,所谓“一鼓作气,再则衰,三则竭”。

此时明军之所以能压着自身几倍兵力的清军步骑,追亡逐北,说到底,就是占了个“气”字!

清军之前经历三四个时辰,与明军却月阵外围军士反复搏杀,士气消磨,兵士困顿,纪律散乱,被突然意外一击,自然是陷入恐慌之中。

而明军却是背水列阵,有死无生,又是征战多年的骄兵悍将,在自家主帅一往无前的激励下,这气势只可鼓,不可泄。

一旦泻下来,被之前李定国用却月阵消磨清军步骑,逐渐在各级军佐将校的勒令,和八旗军士的弹压下,逐渐缓过劲来,届时明军的兵力劣势就会立马凸显出来,反而是麻烦。

所以他知道,绝对不能让明军甲士的步伐停下来!

王玺在西军之时,就是被李定国亲自从战场中救回一条性命,此后相随近十年,是亲信中的亲信,一直担任李定国亲兵长官,官面上的称呼,是大都督府都事,只是个正七品的职位,但军中谁人都不敢轻视。

其人一挥手,一百四十骑就分为两队,向着将近自己三倍的清骑扑过去。

这些骑兵,军龄最少的,也有六年了,其中有的,从十二三岁开始,就跟随李定国征战,说是部下,更似家仆。

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是忠诚程度,都是无可挑剔的存在。

“锃!”

马刀和清军腰刀碰撞时,拉出一阵火花声,数百骑兵于原野之上,互相交错,不时便有人从奔腾的马背上掉落,或是战马哀嚎失蹄倒下。

所谓“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倒也并非虚言,明末之际,无论明清,还是农民军,能征惯战的将领当中,相当一部分都是陕西、山西人。

如李定国、李过、高一功等

赵良栋亦是陕西人,自少通习弓马,倒也颇为耐战,一马当先,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眼前明军的厉害之处。

这些明骑装备实在是精良,一百四十骑,竟然全部都装备有锁子甲,外面又套着铁片甲胄,一般腰刀,不伤及要害,还真是难以杀伤!

而且每骑鞍下,都配有一支双发短铳,虽然在战阵之时没有再次装填的机会,但却是在要紧时候,一个能救命的撒手锏。

除此之外,不同于明军一般马营中,很少有精通弓马的骑兵,这一百四十骑,全部都是精锐的马弓手,临着二三十步内,箭术不凡,这在明军当中极为少见。

两股骑兵之间,箭矢、铳弹相互来回,缠斗一团,难解难分。

赵良栋见麾下陷入混战,便主动带头想杀出一个缺口。

领着十来个亲信,冲在最前,给明骑造成了不小麻烦,亲手斩杀了两骑。

正在搏杀之际,却忽地觉得一阵紧张,想起什么,抬头望去,只见隔着三十步外,一骑枣红色高头大马之上,一员骑士全身甲胄,手持弓刀,战马之侧,一柄丈余精钢长槊,竖直插在黄土之上,犹如旗杆,冷冷看向自己这里。

他知道,那便是名震两朝之间,被视为明军第一名将的李定国。

李定国轻轻举起左臂,捻出腰下一羽,搭弓,挽弦,三息之间,就是一声破风而去!

此弓,怕是不下两石之力

“嗖!”

三十步内,破甲箭掠过慌忙闪躲的赵良栋身侧不足一尺,势大力沉,身后一员清骑被击中马首,战马嘶鸣惨叫,轰然倒地,连带着背上的骑士也被摔落出去。

赵良栋见状,只觉背后冷汗凛然,汗毛炸立,一时之间,竟是连抬头观望的勇气都无。

呼吸数次,才咬牙挺矛继续往前。

李定国打量了一下远处悍勇的年轻骁将,竟是觉得有点意思,放下手中强弓,一探手,把竖插在黄土中的乌黑钢槊拔出,轻轻一夹马腹,这朱由榔转赠,叶尔羌汗王进贡的汗血宝马,缓步抬起马蹄。

赵良栋身后十余骑,纷纷紧随,向着这短短三十步的距离猛突!

王玺也发现了这边状况,连忙叫嚷数骑前来拦截。

边策马前出,边挽弓射击

“嗖嗖”

“砰砰”

数声箭铳,明骑掩杀而来,企图拦截赵良栋,被其身后亲骑分兵抵挡,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赵良栋本人也和数骑边策马,边挽弓,向李定国这边,可没等他撒手,却见那赤红大旗之下,全副武装的骑士直接挺槊朝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锃!”

李定国一手擎槊,另一手拔出配刃,竟是凌空斩断一箭,二十多步距离,对于胯下神骏而言,不过是数息功夫,还没等对方重新搭箭,就已经冲到跟前。

赵良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凝固,几乎只是凭着下意识策马横矛相抗。

十步,五步

“蓬!”

“吁!”

赵良栋只觉得虎口一疼,几乎丧失知觉,紧接着战马嘶鸣,身体恍然间似是失去了平衡,等完全反应过来,却是已经“砰”的一声摔落下马,被惯性甩出丈余,和地面来了个狠狠的亲密接触,滚落数圈。

不同于评书上动辄“大战三百回合”的桥段,事实上,骑兵阵战,基本胜负就是一个照面的事情。

吃了一嘴黄土,浑身如骨折般疼痛无力,折腾好一会儿,才勉强用手撑起上身。

却见一柄冷冽槊刃破风横立在自己脖颈之下,不禁苦笑

“谢,谢将军不杀之恩。”

他已经明白过来,刚才对方只是击落自己手中兵刃后,将自己拍落下马,很显然是打算俘虏,若是想就地格杀,完全没难度。

“你这厮倒还有两分勇力,看也是汉将,怎为鞑虏效命?算了,让你麾下立即投降,或能保全性命!”

沉静的声音传来,却是挺年轻的,似是只与自己年纪相仿,让赵良栋有些愕然,在他印象中,威震天下的武威郡王李定国,怎么也是个四五十岁,身经百战的老将才是,勉强抬起头来。

却见一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麦色国字脸。

苦笑应道

“战事已至此处,败将已无制胜之机,只望贵军能宽大为怀,放我部士卒一条生路。”

李定国颔首,收回槊锋

“我非嗜杀之人,与你一个机会,给你一匹马,现在去阵前招揽溃卒,半个时辰之后,带人来见我,你若是想逃,我不拦着,不过下次见面,恐怕就没如此言语了。”

赵良栋挣扎着起来,向李定国跪地俯首一礼,随后一瘸一拐的上了一匹明军刚刚缴获的战马,边策马,边呼喊......

孙思克刚才只见到赵良栋被李定国一槊挑下马来,就知道情势不妙,立刻打马便开始跑路。

领着十余亲卫,就向着图海方向而去......

而纵观整个战场,三个钢铁方阵,已经再多次震天呼喊声中,向前五百步,大约一里半的样子,清军数万大军,进入总崩溃,哪怕有正红旗骑兵在后拼命挽回,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