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本安若溪先前还一直在纠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陆笼晴,是劈头盖脸的责问,抑或是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继续相处?但她发现此时此刻,自己终究无法装成无动于衷。

“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只是我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这么长时间,我也把你当做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既然陆笼晴已经先开口,提起这件事,安若溪索性实话实说道。

“朋友有难,我虽不一定能大无畏的做到两肋插刀,但能帮的,我必然会尽力帮……我只是做了身为朋友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不需要介怀,更不必放在心上的……“

其时,她只是做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现在重提,却不由的遐想,如果当时淳于焉在她跳下去之前,把陆笼晴奸细的身份告诉她,她还会不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呢?

胡思乱想了一番,却还是一团乱麻。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若果真的事先知晓真相,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不过算了,这世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何必庸人自扰?

况且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眼前的陆笼晴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奸狡毒辣之辈,她大概也不过是身不由己,受命于人而已,想必跟从前的“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能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样一想,安若溪倒有些释然。

“娘娘……”

陆笼晴却为她的“朋友”二字深深震荡着。她能感觉到自从失忆之后苏醒过来的王妃娘娘,一直毫无机心的与她相交,而她碍于自己的身份,却只能虚与委蛇,相较之下,更觉无言以对,千言万语,如梗在喉。

看着她似矛盾似挣扎的面色,安若溪也有几分了然。心思转念间,已有决断。

遂道:“好了,感激肉麻的话,就不要说了……等你养好了身子,便让那个si王爷调你回原先的地方去吧。不需留在我身边了……”

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听到陆笼晴的耳朵里,却如同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娘娘,你要赶奴婢走吗?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娘娘您惩罚奴婢便好,求娘娘你千万不要把奴婢赶走……”

不明所以,陆笼晴急切的问道。

她从昏睡中醒过来之后,虽然从别的侍女口中得知安若溪为救她,而纵身跳湖一事,却没来得及听到si王爷把她作为细作的身份,也告诉了安若溪这桩公案,那婢女便被同伴匆匆的叫了走。是以她并不知道安若溪蓦地要将她赶走的缘由。

情绪激荡之下,陆笼晴不自禁的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

眼看着陆笼晴说跪便跪,安若溪赶紧手忙脚乱的扶着她,阻止道。

瞅着她焦切的快要哭了的一脸哀怨的样子,倒让安若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做了大奸大恶的坏事的人,闹得她好像是什么不通人情、不问青红皂白,便定人死罪的无良主子似的。

安若溪轻叹一口气。

“笼晴……那个si王爷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我,我知道你是他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也知道我先前的陪嫁丫鬟是因为你告密,所以才会被活活杖毙……”

不再纠结,安若溪索性一股脑的开口道。

果然便见陆笼晴面色瞬间大变,本就全无血色的一张俏脸,此刻更是煞白。

“娘娘……”

听着她惊慌失措的声音,安若溪心中也极为不好受,但话已摊开,事已至此,她与她,都不可能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既然如此,那只有一次说个清楚。

“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其实我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也不想追究,我不知道那个si王爷当初为什么要你来监视我,也无所谓,现在的我,就好像重生了一般,所以过去的人与事,或者什么恩怨情仇,都不再与我有关……”

主意一定,安若溪遂道。

“即使你仍留在我的身边,我也问心无愧,并不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我不喜欢一举一动,整日都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更不喜欢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信任的人,有心或无意的出卖以及背叛……”

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安若溪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安若溪从来不是什么委屈求全之辈,虽说这一切都是从前沐凝汐的恩怨,她初来乍到,不明前因后果,不敢妄下判断孰是孰非。

只觉所有的事情,刨去她所看到的表象,更有着不为她所知的复杂的内里。

就连她现在鸠占鹊巢的这具身体的原先主人,真正的沐凝汐,她都有些云里雾里的分不清忠奸。

但既然她无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不管什么事情也好,现在命运让她来到了这里,她便自然希望按着自己的意愿而活。

她也曾想过,要不然就当不知道陆笼晴的身份,反正现在的自己,除了穿越这件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更不打算有,是以有没有细作的存在,也都无关紧要。

只是或许是她太过狷介,一想到如果真的有人日日夜夜的监视着她,她心中便如扎了一根刺一样不舒服。没人喜欢生活在别人的窥探与防备之中。

安若溪的毫不讳言,令陆笼晴深深的内疚,无言以对。虽然早已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以启齿。

从前,她有王爷的命令在身,不能被王妃娘娘赶走,势必要留在她左右,方便监视;但现在,却是她从心底,不愿离开去服侍他人。

“娘娘……奴婢知道之前做了许多对不起娘娘的事……但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奴婢只是王爷花钱买来的一个贱婢,根本无从选择,王命难为……奴婢并非是为自己辩解,这些日子,娘娘如何相待,奴婢都铭记于心……求娘娘不要赶走奴婢……”

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陆笼晴轻咬贝齿,低声道。

话音未落,已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安若溪有些来不及反应。

“笼晴,你干什么呀?不要这样,先起来再说……”

一边急切的说着,安若溪一边赶紧去扶她。无奈陆笼晴单薄的身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纹丝不动。

眼瞅着她望向自己的乞求与坚定,安若溪急得都快出汗了。

“娘娘……奴婢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但是王爷既然亲口揭穿奴婢的身份,便是对奴婢弃之不用……奴婢今后一定一心一意服侍娘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会再出卖娘娘……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留在娘娘的身边……”

说话间,陆笼晴竟俯首磕起头来,许是太过激动,牵动了伤势,不由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样的架势,吓坏了安若溪,手忙脚乱的去阻止,触到她滚烫的身子,以及眼见着她惨白的脸色上不正常的潮红,和胸口呼吸不顺的起伏不定,原本就有些动摇的一颗软绵绵的心,此刻更是强硬不起来。

“笼晴……你先起来……是走是留,等你养好身子再说好不好?”

安若溪只得一边扶她起身,一边道。

“娘娘……”

“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

本来陆笼晴还在坚持,安若溪这次却不容分说的将她从跪着的地上拽了起来,故作生气道。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伤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算,大不了我答应你,除非你不想留在这儿了,否则,我不会赶你走的……”

最终还是松了口,安若溪虽有些小小的懊恼自己的耳根子软,但看到柔弱的陆笼晴,因为自己答应留下她,而明显的神情略微好转,那样的感激与欢喜,倒是可以感觉到是出于挚诚。

罢了,怎么看,陆笼晴也不是本性奸狡之人,况且她安若溪也没打算要做什么值得旁人告密的事情,既然这样,她又有什么好防备的?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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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柳灼萝正在唾沫横飞、喋喋不休的兴奋的向淳于焉报告着她看到的是非。但见她一张艳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的唇瓣,不停的一开一合。

“王爷,你没有看到,沐凝汐与那个连亦尘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窃窃私语,行径亲密,而且她还不知廉耻的口口声声的唤连亦尘为什么‘连大哥’,臣妾在一旁悄悄的听着,都觉难以启齿,肉麻的紧,当真是好不要脸,完全不将王爷您放在眼里……”

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说着被她运气好的撞到沐凝汐与连亦尘的一幕,眼瞧着王爷在她的描述下,冷毅的俊颜之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虽然那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让她不可避免的感到有些心悸,但一想到,这怒火是冲着沐凝汐去的,便马上被得意和幸灾乐祸给取代,一心等着看王爷怎么处罚那个沐凝汐的好戏。

淳于焉一言不发的任由柳灼萝在此搬弄是非,沐凝汐与那连亦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有监视的暗卫,丝毫不差的报告给了他。

虽然他二人之间并无可疑的风吹草动,但淳于焉还是感觉有一团火,从冷硬的心底,直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