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招待所经理于建阳总要找些事儿,往贾铭世的房间跑。他每次去了,居然都能找着个由头,忙上一阵。比如洗漱间的镜子有水印儿,浴池里还有一根头发,地毯应该吸吸尘了。服务员总会被他高声叫来,她们哪里又没有弄好。贾铭世看着真是麻烦,若依他往rì的脾气,早发火了,却只好笑笑。
这是星期六,贾铭世没事儿,想多睡会儿,却早早地就听得外面有人在话,像是于建阳。贾铭世隐隐听见他问贾书记什么的。多半是于建阳想来看看他,却不知道他是否起床了。贾铭世不去搭理,仍呼呼睡去。直听得外面有嘈杂的叮当声,他才爬了起来,心想是不是招待所哪里又在修个什么。
贾铭世刚穿好衣服,就听见了门铃声。他想八成是于建阳了。开门一看,却是位服务姐。
“贾书记,于经理让我问问您是不是把早餐送到房间里来?”姐有些紧张,一口气出了这么长的话,慌得没有断句,最后就气促了,声音有些打滑。
贾铭世见她红了脸,便笑了笑,道了谢谢,:“那就麻烦你了。两个馒头、一杯牛nǎi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于建阳自己带着服务姐来了,却是托着满满一盘子,有包子、煎饺、馒头、荷包蛋、凉菜、牛nǎi。贾铭世皱了眉,:“于你就不怕麻烦。我能吃多少?了,就只要两个馒头,一杯牛nǎi。”
于建阳并不把这话真当做批评,嘻嘻笑道:“贾书记你慢慢吃吧。我就是这样,本不想吃的,吃着吃着,胃口就开了。”
贾铭世不再多什么,低头吃早点。于建阳仍是四处看看,实在找不出什么的了,便抬手抹了抹卧室门顶。立马就叫过服务姐,伸着个指头:“你看你看,这是什么?跟你们了多少次了,不能放过任何卫生死角。你们呀,素质真是个问题。”
服务姐大气不敢出,手微微颤抖着,拿了抹布去抹门顶。于建阳又骂道:“这会儿又这么勤快了,你没看见贾书记在吃早点吗?弄得灰尘翻。”
贾铭世抬头:“没事的,没事的。”
服务姐左右为难了,不知听谁的。贾铭世便:“不碍事,不碍事。”于建阳这才了:“算了吧,过会儿再打扫。你先去吧。”
贾铭世吃完了,于建阳便叫服务姐过来收拾。仍是刚才挨了骂的那位姑娘,低眉顺眼地进来了。慌忙间偏又出错,盘子撒了,一地的面点和凉菜。
不等于建阳开口,贾铭世笑道:“姑娘别急,没事的,没事的。”
于建阳也不好什么了,只道:“贾书记就是随和,难怪都您平易近人。但我想您对我们招待所还是要严格些,这对我们有好处啊。贾书记,我考虑呀,专门安排个素质高些的服务员给您服务。看贾书记您的意见。”
贾铭世:“没必要啊。我看这些姑娘,都很不错的。”
“我正在考虑,要进一步提高招待所的服务水平,就从提高服务员的素质开始吧。”于建阳。
“这是你们的业务工作,我就不能发言了。”见于建阳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贾铭世只好笑道,“于,好吧,你忙你的去吧。”
于建阳出去没多久,又敲门进来了,带着位服务姐。
贾铭世正在看书,内心本来颇宁静的。见于建阳又来了,他隐隐不快,却只好忍着。
“贾书记,这是刘,我们招待所的服务明星。从今开始,就由刘照顾您的生活。”于建阳望着贾铭世使劲儿笑。
“于,我了,不用专门安排人。”贾铭世。
于建阳:“我知道您会我的。也不是安排专人,招待所二楼就由刘和另外一位周值班,总共八个套间。但贾书记的房间就只由刘收拾,不能谁都可以进您房间。您有什么事,叫声刘就是了。”
“我会尽全力做好服务的。”刘站在于建阳身后,粲然而笑。
贾铭世怕她难堪,不再多什么,只道:“好吧。我觉得这里很不错的,很好。我就只在这里休息、看书,一个人,很简单的。”
刘问:“贾书记,可以打扫房间了吗?”
贾铭世点头道:“行行。”于建阳声不打搅了,便出去了。
贾铭世坐在客厅里看书,由刘忙去。刘动作很快,却静无声息,风一样飘来飘去。她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卧室,然后关了洗漱间的门,在里面冲冲刷刷。贾铭世就怕洗漱间的卫生搞得太潦草了,听刘在里面忙了好久,很是满意。
刘出来了,声“打搅贾书记了”,就开始收拾客厅。贾铭世朝她笑笑,仍埋头看书,随意瞟她几眼,见这姑娘的身段很好。眼看着刘忙完了,贾铭世抬头问道:“刘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芸,芸芸众生的芸。”刘芸回头应道。
“哦,刘芸。看你年纪的,才参加工作吧?”贾铭世见她前额鼓鼓的,沁着些汗星儿,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瓜果。
刘芸便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不了,都19岁了。我去年下半年才来的,做了不到一年哩。”
“还不了,才19岁啊!是个孩子啊!”贾铭世哈哈笑着,见她的嘴唇微微撮起,有着然的稚气,“刘你请坐吧。”
“我们是不可以在客房里坐下来的,要是被于经理发现了,又要骂人,又要扣钱。”刘芸低了头,她那头发又黑又浓。
贾铭世笑道:“这不是客房,等于是我的家了。你就随便吧。”
“谢谢您,贾书记。”笑容从她的嘴唇边慢慢漾开,氤氲了整张脸庞。她迟疑着,在贾铭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着身子。她手里拿着块干抹布,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搓着。贾铭世不经意望了望她的手,那手腕白嫩而圆实。
“于经理反复,要我一定保证贾书记休息好,要我随叫随到。我只怕做不好,请贾书记多批评。”刘芸抬眼望望贾铭世,又低下头去。她有些发慌,压抑着紧张的呼吸,胸脯的起伏就显得缓慢而悠长。
贾铭世笑着:“你别听你们于经理得那么严重。我了,我的生活很简单的,没太多事麻烦你们的。你也别着急,平时怎么做的,就怎么做吧。”
刘芸额上的汗星儿越凝越多。贾铭世客气了几句,就让她自己忙去。刘芸赶快点头道谢,飞快地出门去了。
星期一晚上。常委例会。直开到深夜11点多,先是研究经济工作,后来几位书记留下来研究干部问题。
贾铭世真有些累了,上了车便微合双目。直到轿车爬上那道缓缓的斜坡,轻巧地弹了一下,他才睁开眼睛,知道到招待所了。
无意间贾铭世看见楼前花园的桃树旁,一男一女,抬手遮挡着车灯的强光,那样子既想看清车号,又想往树丛里躲闪。
贾铭世猜他们准是要来拜访他的。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候在这里。每到晚上,总有人上门来。要么就是部门领导来汇报工作,要么就是鹿头镇的老乡或是下属来聊。贾铭世不敢怠慢他们,怕落下个不认人的坏名声;可又不便同他们太热乎,自己根基不牢,不想让人他玩圈子。
贾铭世下了车,林秘书就做出也要下车的意思。贾铭世就摇摇手,:“志国,你不要下车了,太晚了,休息吧。”林秘书便开了车门,将下yù下的样子,恭谨地:“贾书记,那您就早些休息?”
每次回来,贾铭世都不要林秘书下车送他上楼,可林秘书每次都要做出要下车的样子。林秘书不嫌麻烦,贾铭世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自然。林秘书脑子很活,手脚勤快。如果哪林秘书没有做出要下车送他的样子,他反而会觉得不对劲的。
刚从空调车里出来,感觉热浪有些逼人。如今这气候越来越有脾气了,四月才过,就有些夏的意思了。人们才脱了羊毛衫,马上就穿衬衣了。有点像这年头的爱情,省去了很多烦琐的细枝末节,从手拉手直接就通向了床。
贾铭世暗自幽默着,就进了招待所大厅。里面开着空调,立即凉爽了。
虽是累了,可他上楼的时候,仍有意让脚步显得有弹ìng些,挺着腰杆子。耳朵却注意着下面的楼梯声,看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尾随而来了。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便放心了。
刘芸见了他,叫道:“贾书记您好。”忙拿了钥匙卡去开门。贾铭世自己有钥匙卡,用不着麻烦。刘芸只是回头笑笑,开了门,道:“贾书记您请。”
贾铭世径直去了洗漱间,刷牙,洗脸。门铃响了,他停下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嘴的牙膏泡泡。他听听门铃声,不想去理会,仍旧刷牙。可门铃又响起来了。他有些来火了,稀里哗啦地冲一下脸,抓着毛巾揩干了,慢吞吞地走过会客厅,去开门。
拉开门,他的脸上就挂着笑容了。心里再怎么有火,人家上门来了,还得笑脸相迎。他先看见的是位大眼睛的女人,睫毛又长又翘,微笑着叫道:“贾书记好。”女人身后是位伙子,也微笑着。
“请问二位……”贾铭世问。
那女的嫣然一笑,:“贾书记,我是吴弘的表妹……”
“哦哦,吴弘的表妹?请进请进!吴弘早就给我打了电话,起你们。这几我正想着这事儿,怎么不见你们来?又不知道你们电话,不好同你们联系。”贾铭世很是客气。两位进屋坐下了,贾铭世才问:“这位就是你的弟弟舒?”
伙子忙点头道了贾书记好。女人自我介绍:“我叫舒畅,在地区物资公司工作。”
贾铭世望了眼舒畅,就感觉自己眼睛发胀,脸皮发痒,禁不住想抬手去抓自己的脑袋。他忍住所有不自然的举止,尽量显得从容些,却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他想起身替客人倒茶,却感觉双脚发硬似的,怕自己手足无措,就含糊了。
这时,刘芸却敲门进来,问:“需要给客人倒茶吗?”贾铭世笑着点点头,道了谢谢。刘芸倒了茶,轻声道打搅了,马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