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
经历了十几小时的阵痛,苏星妍终于顺利娩出一个男婴。
打了无痛分娩的针,并没想象中的那么疼,就是疲惫无力。
苏星妍眉眼温柔地望着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心底一片柔软。
柔软中又夹杂心酸。
马上这个孩子就要被独孤城带走,与她母子分离,以后要经历什么,还能不能回到她身边,都是个未知数。
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必须要承受。
她伸手想去摸摸孩子的小脸,又怕摸坏他,手在离他的小脸一厘米之距停下。
她目光深深地望着他,望着他。
想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寻常小孩刚出生都是皱皱巴巴的,皮肤红红的,眼睛睁不开。
这孩子却生得粉白水嫩,浓密的软发黑黑的,圆鼓鼓的小脸,一双大眼睛睁得溜溜圆,同样直勾勾地瞅着她。
乌黑的瞳仁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很萌。
把苏星妍的心都萌化了。
接生的女医生忍不住夸赞:“好漂亮的宝宝。我工作三十一年,接生了上万个孩子,你们家宝宝是最漂亮的。”
苏星妍道了声谢。
女医生又说:“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奉承话。”
苏星妍信。
生之前,她做过很多功课,上网查过资料。
医生道:“解开扣子,让孩子吸吸奶,有助于分泌浮汁和宫缩。”
苏星妍没动。
有了母乳也没用,孩子在她身边待不了多久,孩子一吃奶,她会分泌激素。
那种激素会让她更爱孩子,到时更舍不得。
苏婳忙出声替她解围:“我们给孩子喂奶粉,谢谢医生。”
医生笑,“也是,这么漂亮的姑娘,都想保持身材。”
苏婳弯腰轻轻拍拍苏星妍的肩膀,“你睡一会儿吧,孩子我来照顾。”
苏星妍朝门口方向看了看,低声问:“独孤城叔叔有没有说几时来带孩子?”
一旁的鹿宁回:“他答应我们,等你出院时再来。”
苏星妍又问:“沈恪呢?”
苏婳道:“青回不让他靠近你和孩子,应该是有讲究。”
苏星妍深吸了口气,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目光又移到孩子身上。
好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亲亲他,疼疼他,又怕抱不好,再给抱坏了。
小婴儿出奇得乖,除了出生时啼哭过,这会儿不哭不闹,只是拿大眼睛定定地瞅着苏星妍,一直看一直看,仿佛要把她看进眼里。
苏星妍总觉得这孩子非同寻常。
有着他这个岁数没有的智慧。
等苏星妍睡醒一觉,其他家人进来探望。
顾傲霆把陆砚书和华琴婉挤开,来到床边,泪眼汪汪地瞅着苏星妍,“顺顺,你还好吗?”
苏星妍冲他疲倦地笑了笑,“我挺好的,爷爷,您别担心,孩子也很健康。”
顾傲霆低头看向那个小婴儿,惊了一下,“这孩子小小一点点,小脸怎么好看得像满月的婴儿?我见过那么多孩子,他是最好看的一个,比你当年出生时还好看!”
一想到孩子很快就要被独孤城抱走,顾傲霆叹了口气,“可惜,是替人家生的。”
秦姝一巴掌拍到他嘴上,“哪壶不开提哪壶!在外面答应得好好的,不说话不说话,什么都堵不住你这张嘴,滚一边去!”
她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自己身后。
顾傲霆委屈着老脸,从人缝里偷偷看那小孩。
越看越难过。
暗暗埋怨苏星妍当初太任性,明明有那么多选择,非得选择最难走的一条。
怀胎九个多月,费事巴拉地生下孩子,却是替他人做嫁衣!
秦姝垂下眼帘望着苏星妍,温声安慰她:“无论孩子在谁身边,都是你的孩子,母子关系不会因为分离而断开。就像我和你阿野伯父,他失踪二十几年,可是他一直想念我,我也一直思念他。时间和距离都割不断我们的母子感情。”
苏星妍眼睛湿润。
是共情的泪。
顾傲霆拽拽秦姝的手臂,“看你,不让我说话,你倒好,一开口把顺顺弄哭了。”
秦姝一把甩开他的手,弯下腰亲了亲苏星妍的额头,“星妍,你懂奶奶的意思吗?”
苏星妍泪光朦胧地望着她,笑笑地说:“懂,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放心,我不会想不开。”
秦姝笑,“是我的亲孙女。”
身后传来顾北弦的声音,“好了二老,别煽情了,你们拍张照片发给爷爷奶奶报个喜,就回家休息吧,守了几天该累了。”
秦姝白了他一眼。
忽觉时光飞快。
不知不觉间,这个成天和她调侃嬉笑的小儿子,都当外公了。
顾傲霆把手机闪光灯关上,拍了几张合照,拉着秦姝走了。
这次没发朋友圈。
空欢喜一场,发了,别人问起,更显凄凉。
苏星妍看向站在顾北弦身畔的顾逸风,“哥,找到我嫂子了吗?”
顾逸风道:“没,她躲着不肯见我。”
苏星妍抿唇不语。
幸福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不同的选择,造就不同的人生。
顾逸风垂眸看向孩子,英挺俊逸的眸子变得温柔起来,语气调柔轻声说:“孩子长得像我。”
苏星妍也朝孩子看过去,“太小看不出来像谁,要像也应该像我和沈恪吧?”
“像我,不信你问咱爸。”
顾北弦调出顾逸风当年满月时拍的照片。
的确有几分他的影子,但是脸比他小很多,因为月份不一样的原因。
出院当天。
独孤城一身洁净的宽松白衣出现在产房。
白衣飒飒,颇有几分道袍的模样。
他一向黑衣示人,今天少有的穿白衣,不知有什么说法。
进门后,独孤城径直走到孩子的婴儿床前,伸手将他抱起,对苏星妍说:“玉给我。”
苏星妍急忙从枕头下摸出那块唐代的龙形古玉,递给他。
独孤城看了下玉,确认是他之前送给苏星妍的那块,将玉放到婴儿的小被子里,道:“走了。”
扔下两个字,他抱着婴儿转身就走。
苏星妍的心疼得像裂开了似的。
仿佛有人拿着把锋利的刀片,在她心脏上划。
她闭上眼睛,睫毛颤颤。
在强忍眼泪。
苏婳心疼地抱住她,“想哭就哭吧。”
苏星妍把眼泪强压下去,因为憋得太狠,憋得眼珠都疼了,脖颈间青筋隆起。
独孤城抱着孩子,抬起长袖,替他遮住风和光。
平时最烦走电梯,向来都是纵身一跃,直上直下。
今天为了孩子,只能乘电梯。
顾逸风拎着几个纸袋追出去,对独孤城说:“独孤前辈,这是孩子的纸尿裤、衣服和奶粉,您的车在哪?我送你们上车。”
独孤城看都不看,心思全在怀中婴儿身上,回:“有。”
顾逸风脚步不停,跟在他身后。
独孤城猜出他的心思,道:“放心。”
顾逸风这才停下脚步,目送他抱着孩子进入电梯。
他又绕到窗前,隔空看着独孤城抱着孩子,去了停车场,上了其中一辆车。
甥舅连心。
顾逸风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忽又想到顾纤云远在国外,拒不见他,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了。
独孤城抱着孩子坐进车里。
他冷肃的脸不再冷肃,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孩子小小的脸,眼里有种大佛的慈悲。
青回回头看他几眼,“师父,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您。”
独孤城头也不抬,“别问。”
青回大着胆子说:“可我憋了很久了,不问得憋死。这孩子是师母的转世吗?如果是,您为什么不选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