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给华琴婉做试管婴儿的老医生,叫尼古拉·亨特。
已经七十多高龄了,仍奋斗在临床第一线。
美国不规定退休年龄,医生越老越吃香,所以七八十岁的老医生比比皆是。
苏婳提前打电话预约了他。
因为顾北弦要去开会。
苏婳单独见的老医生。
见面后,她拿出华琴婉的身份证,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向他说明来意,询问生父的身份。
白皮金发蓝眼的老医生接过身份证,垂眸看了几眼。
手指轻触鼠标,调出当年华琴婉的资料。
查看片刻,他问苏婳:“华琴婉女士是你什么人?”
苏婳如实说:“是我母亲。”
老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华琴婉女士当年来我们医院做试管婴儿,可她丈夫因为频繁应酬,喝酒抽烟,熬夜纵欲,精子质量不好,做试管婴儿成活率低,致畸率却高。需要他戒烟戒酒,好好休养至少半年。当时华女士情况特殊,和丈夫感情已经破裂,又着急怀孕,救病重的儿子,情急之下,就采用了精子库里的精子。”
苏婳并不觉得意外,此行就是为了这事。
她能理解母亲当年的做法。
那样出轨纵欲,不顾儿子死活的狗男人,如果母亲没疯,婚都离一百八十次了。
苏婳问:“有个疑问,当时我妈要用二胎脐带血,给我哥哥治疗白血病。用精子库的,好配型吗?”
老医生说:“同母异父配型肯定要比同母同父配型,几率小一些。好在我们医院医术比较先进,可以提前对胚胎进行基因筛选和配型,这就大大增加了配型几率。当时全世界就只我们一家医院有,其他都没有。”
苏婳夸了他几句,“捐精的那个人,能告诉我是谁吗?”
“那个当年由我助理负责。”
苏婳恳求道:“您助理的联系方式能给一个吗?
”
老医生还算热心肠,从名片盒中扒拉几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他姓陆,现在仍在我们医院工作。不过捐精这种事,是保密的。”
言外之意,你找他,也没什么用。
苏婳双手接过名片,“谢谢您,医生。”
名片上的医生叫陆大仁。
辞别尼古拉·亨特,苏婳打电话预约了陆大仁。
报了自己的身份,可能因为都是华人,陆大仁对她特殊对待,约她在他的办公室见面。
到了约定时间。
苏婳和顾北弦一同来到他的办公室。
陆大仁五十出头的年纪,华人,五官端正,气质温润儒雅,戴一副金边眼镜,一笑一口大白牙。
看面相,是个爽朗的人。
落座后,苏婳表明来意。
陆大仁略一迟疑,“为什么要找生父?”
苏婳如实说:“好奇,人都喜欢寻找自己的根。
”
陆大仁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炯炯,盯着苏婳打量半秒钟,“当年那人要求保密。”
顾北弦英俊眉眼微抬,淡声道:“有什么条件你们尽管提,我们保证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只想知道他是谁。”
陆大仁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歉意一笑,“抱歉,不是钱不钱的事,是医生的职业素养。”
见问不出来什么,苏婳和顾北弦失望地离开。
出了医院。
上车。
苏婳说:“我总觉得陆大仁医生在顾虑什么。”
顾北弦揉揉她的头发,“应该是捐精的人要求保密,这边比较尊重个人的隐私。万一他私自泄露信息,会惹上官司,直接影响他的职业生涯。”
苏婳秀眉微拧,“那我们此行白跑一趟了?”
“不白跑,等我开完会,带你在纽城转转,这边有很多值得去转的地方。”
可苏婳哪有心情去转?
次日,趁顾北弦去开会。
她又来到陆大仁所在的医院。
等他下班后,她迎上去,微笑着说:“陆医生,您只需要告诉我,他的名字就行,我保证不会去找他,也不会让他知道。”
陆大仁停住脚步,默了默,“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个华人。”
苏婳心说,这话说了跟没说有差别吗?
他要是个白人或者黑人,那她不就是混血儿了吗?
陆大仁见她迟迟不肯走,迟疑片刻,“以后你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
苏婳觉得他话里有话,“您认识我?”
陆大仁轻描淡写,“听说过你的名字。”
见他不肯开口,苏婳只好离开。
接下来等顾北弦开完会,他带她逛了当地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又去看了自由女神像。
去了中央公园和和纽城时报广场。
临走时,她给生母、养母,还有三个奶奶,买了些首饰,回国。
回到京都,挨家送完东西,苏婳返回陆家。
坐在沙发上,面上看不出,心里却有点闷闷不乐。
人就是这样,好奇心一旦生出来了,很难打消。
陆砚书端了盘水果放到她面前,“看这表情,是没找到?”
苏婳实话实说:“当年给我妈做试管婴儿的老医生找到了,负责捐精的助理也找到了,但是他说保密,不肯说。”
“助理叫什么名字?”
“是个美籍华人,叫陆大仁。”
“陆大仁?陆大仁。”陆砚书唇角微微扬起,“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五十岁出头,长相蛮斯文的,戴眼镜,个子很高,牙很白。”
陆砚书笑意深浓,“原来是他啊。”
苏婳微抬眉尾,“您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你先吃水果,我去打个电话。”
“好。”
陆砚书拿着手机,去了书房,把门关上。
电话号码拨出去。
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听,“喂?”
国际长途的原因,陆大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
陆砚书压着嗓音问:“当年琴婉做试管婴儿,你也是负责人之一?”
陆大仁道:“主治医生是我恩师,我是他的助手,打下手的工作,都是我负责。”
“琴婉在你们医院做试管婴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年华琴婉是有夫之妇,你得避嫌。我要是告诉你,你肯定按捺不住,要过来鞍前马后地帮她。”
这个是肯定的。
陆砚书转移话题,“捐精的人是谁?”
陆大仁一顿,打个哈哈,“别逼我犯法,一旦被患者家属举报,我会被吊销医生执业资格。我今年才五十一,还可以工作二三十年,我可不想断送我的职业生涯。”
陆砚书嗔怪道:“你小子越来越滑头了,连我也瞒着。”
“小子,我是你堂哥,你对我说话放尊重点!”
陆砚书沉吟一瞬,“说个数,你后面的医生生涯,我买断了。”
陆大仁啧啧几声,“陆总真是财大气粗。不过,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我的职业信仰。等我退休后,自然会告诉你们。”
陆砚书挂断电话。
出来。
他走到苏婳面前,“陆大仁说等他退休后,再告诉你。那老小子别看平时大大咧咧的,做起事来却谨慎得很。”
苏婳抬手扶额,国外医生退休晚。
她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见她神情沮丧,陆砚书笑道:“告诉你件喜事,我和你妈要办婚礼了,大办。日子选在元旦后,一月十四日。”
苏婳微微困惑,“一月十四?为什么不选个好听点的日子?”
“一月十四就很好。一月是十三月,一三一四,一生一世。”
苏婳扑哧笑出声。
本来平平无奇的日子,被他这么一解释,瞬间变得好浪漫。
陆砚书儒雅一笑,“等我们办婚礼时,打电话把陆大仁叫回来。他酒量奇差,到时给他灌上几杯白酒,想办法套出来。”
苏婳顿时喜出望外。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