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镜花旗 第108章 绝境

一声咆哮,带起一片雪亮的刀光,赤侠群犹如天神下凡,凌空扑入战团,大夏龙雀锋芒所向,三军辟易,一口锐气,引寒、英二人冲出十几步外,险险破围而出。

政勇、叶祥先前都听到英零娱对寒花笑的说话,看出她对赤侠群颇有些情意,见他凭空杀到,有些不知所措,各自稍稍往旁一让,后面一众小兵哪里抵挡得住赤侠群?顿时被杀得鸡飞狗跳。

田隐龙此刻已缓过气来,在外掠阵,见状勃然大怒,暴吼一声,乱骂着,悍然舞动厚背战刀,再度杀上。

英零娱哪能觉察不到田隐龙的强烈不满,不由懊恼,方才急于追击寒花笑和英零好,思虑不周,没有妥善安置赤侠群,早知如此,就该冷不防给他后脑勺来上一下,先把他砸晕!心思千回百转,一咬牙,秉剑杀入战团,口中喊着:“格杀勿论!”有心地向赤侠群靠拢,好伺机将他生擒。

有赤侠群这一生力军加入,寒花笑、英零好赢得宝贵喘息,两人知机掩于赤侠群侧后,与他“品”行站位,封架开两翼纷纭而至却远不够凌厉的攻势,乘机调整气息。

田隐龙与英零娱加入战团,令刚刚好转一些的局面再度恶化,赤侠群一口锐气至此亦消耗殆尽,即刻受挫,前进之势顿失,政勇、叶祥随之卷土重来,更是雪上加霜,身处锋线,赤侠群首当其中,疲于应付,转眼身被数刀。

英零好将突围希望完全寄托在寒花笑身上,近乎哀求地向寒花笑:“寒先生,准备好了么?再来方才那么一下!”

“倾城”好比身上衣服,脱一件少一件,寒花笑此刻情形,顶多就剩一条底裤,最后一脱后将从此裸奔,偏他还不能说出自己窘境,咬牙海吹,鼓舞下士气:“马上就好,这次准备充分些,一次解决。”不算假话,照眼下形势,一记“倾城”哪里冲得透三重围困?施展完毕,怕只有等着被人家解决。

田隐龙厚背战刀此刻挥斥方遒,蓦听寒花笑说话,心底一惊,暗想刚才一刀给他砍得差一点就义,待会若再来准备更充分的一刀如何受得?毫不含糊地收刀,喝骂:“奶奶的,老子平日怎么教你们?包个围都不会,还要老子现场调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出战团,假装整固阵脚去也。

英零娱古灵精怪,见田隐龙如受惊兔子般退出,虽然怀疑寒花笑虚张声势,到底亦曾吃过他苦头,哪敢以身试招?紧随田隐龙往外退去:“区区三头丧家之犬轮不到田将军和我动手,大伙加把劲,田将军和我不给你们争功!”

寒花笑蓄势尚未圆满,得此机会,怎肯放过?籍一声咆哮,激发全部潜能,猛然旋身,转到锋线,因机会难得而平增几分能力,利剑翻江倒海般暴泄而出。

政勇、叶祥见田隐龙、英零娱先后撤出,心中各自有数,哪里还肯往死里卖命?苦于一时找不到退后理由,进退两难际,“倾城”席卷而来,知道厉害,再顾不得许多,拔腿便跑,稍微迟了一些,各被剑势所伤,鲜血四溅。

这些大家伙不战而逃,自然苦了一众卫军战士,档次稍低,不知厉害,稀里糊涂听信英零娱刚才蛊惑,真以为立功机会到来,蜂拥而上,勇猛撞在“倾城”的锋口上,螳臂当车,登时哭爹喊娘,鸡飞狗跳,被杀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少了高手拦截,“倾城”威力毕呈,一往无前,所向披靡,轻易撕开卫军防线。寒花笑牢牢把握战场情势,不肯轻易将力量耗竭,留有余地,催起绝对速度,破罅而出,眨眼冲到第二道防线之前,第二波“倾城”乃轰然激发。这一次,倾尽全力,希冀凭强势吓退秉剑迎上拦截的谢逊、戚天远,好抢在几大高手反应过来之前突破第二道防线。至于第三道防线,他已无能为力,只能看赤侠群、英零好本事也,他们若能步调一致,发狠突破没有高手把关的第三道防线并非毫无希望。

威吓成功一半,戚天远心思活泛,早看出寒花笑难惹,在数步开外刹地止步,畏葸裹足,可惜夏逊有点愣头青,全不晓得厉害,一往无前地杀到,挥剑便刺,被“倾城”暴个正着,登时狂喷鲜血,向后摔跌,砸入左堂杀手群中,而寒花笑去势亦为之一滞,突围大计随这小小一滞付诸东流。

英零好第一时间看出寒花笑失败,知命悬一线,不顾一切抢出,剑如疯魔,向前猛突。泥鳅般奸猾的戚天远至此乃一步横斜,卡住关键位置,先令英零好的突围极不舒服,同时舞剑,如毒蛛布网,疏而不漏,盘死去路。英零好剑在途中,已知不妙,戚天远卡位极狠,恰好在她冲击的软点,而拼死狂突下,势如闪电,无力再做任何改变,唯咬牙挺进。心底,绝望油生。

艰苦的突围至此进入尾声,寒花笑已倾尽全力,却不得不面对失败,他们已经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破围逃生,而他在平棘几乎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帮助,英零好亦是众叛亲离,他们不能奢望外援。

一枝利箭却在奢望之外,突如其来,挟着无坚不摧的锐利呼啸而来,激,射戚天远后心,不可思议地瞬间扭转局面。

箭如霹雳,充满必杀节奏,戚天远腹背受敌,晓得硬扛不住,毫不犹豫横身闪避。

英零好眼前一隙乍现,欣喜若狂,剑势平添几分厉烈,横扫方才已被“倾城”轰乱阵脚的左堂杀手,撕开裂口,一鼓作气穿透第二道防线。紧跟其后的赤侠群一把挽住几近虚脱的寒花笑,接踵冲出。英零好一口锐气自度支撑不到强突“黄衫儿郎”第三道防线,原本希望赤侠群能不顾寒花笑,跟进做最后冲锋,见他义气当先分心扶携寒花笑,明白指望不上,紧急调整气息,倾尽全力扑向最后一道防线。

叶祥离岗,“黄衫儿郎”由一名头目模样的家伙接管指挥,见英零好杀来,赶紧督众拦截,第二枝利箭如期而至,亏他身手矫健,闪身让过咽喉,保住小命,肩膊则被利箭射穿。

“黄衫儿郎”气势为之一衰,英零好正好杀到,剑光暴涨,勇往直前,而第三、第四、第五枝利箭亦不旋踵射到,取点无懈可击,妙不可言地为她射开一条通道,令她的冲锋畅快淋漓,一鼓作气,轻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地透阵而出。

寒花笑几乎是被赤侠群硬拖着紧随英零好之后穿越敌阵,彻底体会到什么叫欲振无力,双腿疲软到简直无法支撑身体,眼见赤侠群被自己拖累,速度大减,势必不能逃脱,更知他绝不会放开自己,一急之下,不知哪里涌出一股力量,双足活力再生,剑交左手,右手翻腕握住赤侠群左手,气息交流,体能终被微量激活,顺势流转,精神为之一振,迈开大步,向前飞奔。他与赤侠群的绝对速度独具优势,即刻甩开接近身后的追兵,终于得暇放眼追索利箭来源,见前方一株大树上,人影依稀,一名箭手正张弓搭箭,连珠发射。

奔至那株树下,距自顾狂奔的英零好只一步之遥。树上,狙击者连珠数箭,阻遏追兵,旋即敏捷跃下,坠落寒花笑身侧,一把持住寒花笑左臂,提携疾进:“支撑得住么?”赫然竟是沙叱勋。

寒花笑再没想到会是他施以援手,虽然自己亦曾救他一命,可那时自己戴着安苏河面具,难道被他识破?应声:“还行。”亦不去问他原由,追上英零好,“英旗主,你我都在危难之中,可否和衷共济?只顾自己,到头来怕是害人害己,谁亦逃不出去!”

英零好脸一红,说不出别的话来,简单一个“好”字,私心觉得这个杀手虽然有些本事却天真得不可救药,答应归答应,危急时刻,自己依旧自顾逃走又能怎样?同时,却又生出一丝亲近、信赖,感觉能与他和赤侠群这样人物并肩作战哪怕九死一生亦别有一种痛快,虽然她接二连三地甩下他们自顾逃走,可负疚感却越来越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下一次,她真的不会再自顾而去。

当然,最好是没有下一次。

翻过一道高墙,商河已在眼前,而追在最前面的田隐龙、英零娱、政勇、叶祥等几大高手亦落后一丈开外,左堂那般二线杀手紧随其后落后两丈左右,黄衫儿郎和卫军战士被甩得更远。

商河西高东低,贯穿平棘城,为城中水路动脉,平日百舸竞渡,繁华异常,此刻却冷清得有些凄凉,放眼望去,宽阔河面上仅只有一叶扁舟,逡巡于近岸。

英零好心中有数,商河的冷清必是延鹰彻底封锁月坤门所致,明眸锁定小舟,即刻认出,舟上孑然傲立的紫衫武士却不正是延鹰!难怪英玄武对他器重有加,他果然精明干练,竟稳稳把握到她出逃方位,泛舟恭候!

身后,田隐龙分明觉察到情形有些不妙,猎物极有可能逃脱,发起急来,咆哮一声,不顾一切加速狂追,带动其他人抵死跟上。

英零好一阵风般扑至岸边,终于有了一点闲心,回头看一眼追兵,咬牙冷笑,拧身飞纵,轻轻巧巧落在小舟甲板。

赤侠群与沙叱勋几乎同时抵达岸边,心知小舟是英零好事先安排,各施一臂之力,先将寒花笑向小舟投去。寒花笑借势而起,身在空中,刚要松一口气,凶兆腾然而升,闪目间,早见延鹰神情诡异,眼中凶光毕露,心知不妙,剑回右手,不及进一步调整,延鹰已闪电挥剑,不留任何余地,极尽凶险刺到。

若反应稍慢分毫,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寒花笑疾进之中,无力转折,所做唯有横剑招架而已,多亏抢先警觉,还来得及提剑。两剑不可避免于空中驳火,强弱立判。强弩之末的寒花笑鲜血狂喷,被击得向后连翻七八个跟头,一头栽入水中。

英零好际此才能出声,娇叱:“你干什么?他们是我朋友!”

延鹰没心没肺地怪笑一声:“是么?还以为是追兵,误会了。”厉声向发愣的艄公,“走!”横剑舟尾,丝毫没有再容人登舟的意思。

赤侠群、沙叱勋哪里还有登舟念头?各自一个猛子,向寒花笑坠水处投去。所幸都是戏水好手,迅速于水下捞到早已昏迷的寒花笑,同心协力,将他架出水面。

水上,唯一的一乘小舟已迅速远去,而田隐龙一行已追到岸边。

眼见英零好乘舟飞逝,田隐龙暴跳如雷,却无法可想,一股邪火全赐予寒花笑,就地抓起块大石狠狠向他砸去。赤侠群护着寒花笑躲开,放眼宽阔河面,再无一艘船艇,游泳速度肯定比不过岸上奔跑,顺河而下休想逃走,惟有先游过对岸再设法出城,先骂一声:“敢砸我,给我记着,下回别让我碰见,碰见拿磨盘砸你龟孙子脑袋!”奋力向对岸游去。

田隐龙看穿赤侠群意图,强压怒火,展目四顾,见数百步外有座小桥,顾不得再扔石头,命令陆续赶到正在集结的卫军战士急赴小桥,绕往对岸。速度够快的话,他们还来得及在对岸拦截下寒花笑三人。

政勇与叶祥聚拢到英零娱身边,用目光请示要不要派速度更快的左堂杀手或黄衫儿郎过江拦截,英零娱一心对付的只是英零好,虽恼怒寒花笑帮助英零好逃走,却更想给赤侠群留条活路,装聋作哑,袖手旁观。

赤侠群游出一丈开外,见沙叱勋并不协同,自己等若拖着两人游泳,勃然大怒,回头待要严厉批评,却看见卫军正往小桥飞奔,速度之快,足能在他们上岸前封锁住去路,不由悲鸣一声,再没心思给沙叱勋废话,英雄气短地向英零娱展开外交:“夫人,你求着我们来比武招亲,怎么我打赢了,又狠下毒手,算计我们?相公我不给你计较,放条生路可好?那个丑八怪军官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你千万莫给他一鼻孔出气,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不如现在一剑刺死他来!”

英零娱急啐一口,向田隐龙解释:“田将军,别理他,他脑袋叫驴踢过,最会胡说八道!”弯腰拾起身旁最大一块石头,心知赤侠群足可以躲过,煞有介事地朝他砸去。

赤侠群扭头避过,差点气死,正要破口大骂,眼角余光忽见西边一叶扁舟乍现,顺水而下,风驰电掣般驶来,登时顾不得理她,叫一声“天不灭我!”猛摇寒花笑:“醒来醒来,不要装死,我们要搭顺风船也!”

岸上众人听得面面相觑,纷纷向小舟望去,英零娱心思灵敏,率先猜到这叶小舟绝非偶然出现,多半是事先安排,而小舟要逃离平棘城,月坤门将是唯一出路,要想将寒花笑一行截下,必须抢先封锁住月坤门。他们无舟可乘,只有走陆路赶往月坤门,而陆路地势起伏坎坷,且有不少建筑拦路,远不如水路通畅,即刻动身,他们才有机会抢在小舟之前赶到月坤门。

问题是,田隐龙和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人物无非利用自己,虽然得罪不起,却亦犯不上输诚效忠,面上过得去就行,英零好既已逃脱,她何苦再替田隐龙出谋划策,害了赤侠群性命?

她不肯说,却有人肯说,一旁戚天远随即亦精明地想到此点,他不止想巴结田隐龙,甚至希望握紧这根线进一步攀龙附凤,给武懿宗搭上关系,谋求更高利益,眼下得到表现机会,怎肯错过,赶紧凑到田隐龙跟前:“田将军,那艘快艇来得蹊跷,我们需赶紧抢占月坤门,封锁住他们退路!”

田隐龙一点就透,目光扫过身旁众人,心知三股人马中属左堂杀手速度最快,叫过政勇:“政堂主,你辛苦一趟,火速赶往月坤门,务必将这艘小船截下。”

政勇唯唯诺诺,迅速召集左堂人马,向月坤门方向奔去。

田隐龙依旧有些放心不下,命英零娱率领黄衫儿郎沿南岸随后跟进,自己则亲领卫军战士绕往北岸,以求与英零娱并行夹进,沿岸监视寒花笑等人。

水中,寒花笑悠悠还过魂来,小舟已飞驰到身畔,稍稍减速,舟上一人探手将他提上甲板,赫然竟是新任太监多泊牙青。沙叱勋与赤侠群不需帮手,各自扳住船舷,翻上船去。闪目见政勇率左堂杀手正往月坤门方向疾奔,哪里还能不了解他们用心?不敢有片刻喘息,分别抓过一枝船桨,奋力向东方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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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千回百转,柔情似水,却掩不住淡淡的惆怅。左悬灯呆呆地看着抚琴人优雅高贵的侧影,似听非听,清澈的眸子有些湿润。良久,她轻轻一叹:“他会逃出去。”

琴声微微一乱,继续,却已尽失先前的空灵,终究草草结束。抚琴人依然是在明镜坛时的那身文士打扮,面具却已除去,现出一张完美无暇的面孔,男人往往不宜用美来形容,可他,除了用美,你已无法形容。

呆坐片刻,他不回首地:“你说什么?”声音柔和圆润,富有磁性。

悬灯长长的睫毛遮下:“寒花笑,他是属猫的,有九条性命。田隐龙不是他的对手,你若放下架子,这一次本可以杀了他,可你,却只是在这里抚琴。”

抚琴人淡淡地笑了:“人不会有九条性命,就算他有通天本事,枪尖刀口,一个小小的疏忽都足以致命,不是么?你,只是不想他死,”优美地顿挫,“或许有一点想,想他死在我的手里。”再度顿挫,“或者,我死在他的剑下。”

悬灯敏捷地撩起眼睛,看着他优雅的侧影:“什么意思?”

抚琴人终于侧过头来,向她轻轻招一招手,却不回答她的问话:“知道么?其实我亦希望他不要这么快死掉,能令我的悬灯动心,能刺伤我,他有资格做我的对手,轻易杀掉,与焚琴煮鹤何异?如果这次他能逃脱,以后我会认真对付他,打掉他的三魂六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悬灯小猫一般乖乖地走到他身旁,伏下,枕着他的腿,抬头看他,目光有些朦胧:“你真会那样做么?从前你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我常笑话你‘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早晚被人欺负死,你却反过来劝我女孩子家不要那么心狠。”

一抹悲愤自抚琴人眼中一闪而没,眉头优美地皱起,目光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不堪回首地往事之中,好一阵,才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我现在亦不忍心踩死蚂蚁,它们那样良善,与人无伤,可你说得没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比任何禽兽都卑鄙、凶险和残忍。”稍稍一顿,“刚才抚琴时知道我在想什么?”

悬灯忽闪一下大大的眼睛:“你在想,把世上多余的人都杀光,只剩下我们两个,才是完美的境界。你从来都追求不可能存在的完美。”

抚琴人惊愕地看她,惊愕一点点化做激赏与柔情:“知道么?我常常问别人同样的问题,那些最精通音律的大师和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回答都不知所云,你不谙音律,为何能一语中的?”

悬灯垂下眼睑:“乱猜的。”

抚琴人轻轻抚弄她乌黑的秀发:“那么,你还猜到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有问过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是不想问还是都已猜出来?”

悬灯似乎有一点分神,隔了一下会儿,才开口:“现在问可以么?”

抚琴人眼中掠过一丝阴影,有顷:“你一点都没变,像一曲之音,因为动人深至,每个人都会哼上几句,可永远没有人能够探索出曲中真意。”俊秀的眸子一点点地撩起,望向空洞的前方,浓眉不自觉中再度皱起,“知道么?宫廷很大很空旷,里面似乎住着很多人,可除了一个高高在上操控着一切的主子,其他人都似幽灵一般连走路都踮着脚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各自怀着绝密而险恶的心思,冷冷地盯着周围每一个人,一旦发现一个不设防或者放松了警惕的人,他们便会向豺狼般敏捷地一跃而上,将他撕得粉碎!为了撕碎而撕碎,他们不同于野兽,从不饥饿,不为果腹杀人,相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正是他们自相残杀的根源之一,在宫廷里,人们活着只有两个目的:杀死别人,和不被别人……”

谨慎地脚步传来,一声卑怯地禀报声打断了他的说话,他敏捷地感觉到怀中的悬灯虽然一动不动,身体的肌肉却悄然绷紧,竖起了耳朵。一抹阴影再度掠过他的眼角,声音为之冰冷:“进来!”

一名贴身小厮战战兢兢地行入,分明感受到抚琴人的怒气,吓得头亦不敢抬起,声音有些颤抖:“齐州石敢当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抚琴人“嗯”一声,隔一会儿,才:“叫他在西花厅侯着。”冷冷看着如释重负的小厮应声一溜烟地逃出去,忽然挥手,一扫琴弦,撩出一串毫无意义的音节。余音散尽,他乃垂首,看着怀中目光依然朦胧的悬灯,“你在担心他?一直都在?”

悬灯明眸轻轻一跳,缓缓坐起:“是吧。我不该待在这里的,就算他死,我亦要亲眼看着。”

抚琴人:“为什么不去?现在去或许来得及看到。”

悬灯轻轻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拧身,向门外闪去,甚至没有询问寒花笑此刻可能会在何处,似乎早已心中有数。当然,她更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抚琴人,无法知道,他俊美温和的面孔刹那间化做无比狰狞,扭曲成极度的凶险,扭曲成疯狂,洁白叠加惨白,衬托着本来就红的双唇如鲜血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