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涟妹妹,为什么要对同族动手!”
离霜奔跑着仰脸质问。
几人终于跑到,楚燃竹诧道:“我等之前已在雪域冰城满布结界禁术,你如何破得?!”
向来倔强冲动的冰涟,现在却同她怀中的木偶一样,像个已死之人。
“那要感谢怀恨镇的人,奴家操控他们,把你们的咒术一一拔除了……他们,死得其所。”
这无情的话,惹得离霜颤道:“冰涟妹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从前的你都到哪去了?!”
“从前的我……?”冷冷念着,就如背诵一段晦涩又陌生的文字,“从前的冰涟已经死了,奴家现在是来向你们索魂的。等杀了你们,再毁了忘忧城……”
冰涟这副模样,让兰薰的心疼起来——原来,失去了负蟾后,冰涟连自我都毁灭殆尽,这惩罚比要她的命还残酷的多。人欲无穷,才起纷争,若是心如止水鉴常明,又可以减去多少悲剧。
蓦地,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四面八方逼来。
下一刻,就见数百个人操着刀具涌上!
——这一定还是受控的怀恨镇民!
几人惊觉,立刻严阵以待。
可离霜与兰薰只有自保之力,便只能靠楚燃竹、雪葵和辛夷迎击。
青丝瞬间化作梨花白色,雪葵燃烧起体内的始祖之血,汇聚妖力。幽冥剑依如从前的凌厉,速战速决。
兄妹两人奋力御敌,辛夷则保护着离霜与兰薰。
而敌人到底是傀儡,行动迟缓,仅靠数量优势。双方僵持了良久,敌人一个个被打得不能动弹,躺倒在地。
楚燃竹和雪葵趁此间隙会合,背靠着背,正要好整以暇,谁料——!
——后方,有个局部蓦然冷的逼人。
两人心下一寒,不约而同转脸看去。
——是冰涟!站在雪芒树上的她,用七情六欲石的碎片驱动出一团邪光,正正袭向两人。
雪葵呼吸蓦止,而楚燃竹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做出反应!
刹那间邪光便近在咫尺,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就将把两人吞得连骨头都不留!
可刹那后发生的一幕,却是让两人像被彻底石化!
有个白影,事先看见冰涟出招,便冲了过来,张开双臂将楚燃竹和雪葵搂在怀里。
“娘亲……!!!!!”
“娘……!!!!!”
兄妹俩撕心裂肺的声音似将嗓子都扯破了。
兰薰和辛夷更是被冲击力打飞好几尺,跌在不远处大睁着眼看来,惊得动不得一下。
是离霜,搂着一对儿女替他们挡下绝命之击。而她自己,却被邪光正正打中后背,口吐鲜血,五脏俱裂!
她仍牢牢搂住儿女,如同一只坚毅的飞鹰撑开翅膀,抵死不松。
冰涟怔怔道:“离霜姐姐……?”蓦地眼前就浮现出负蟾换她一命的场景,与离霜重叠……
冰涟当场崩溃,紧抱木偶凄厉的尖叫。
天道非道,视冰涟为翳毒,却又可知,女子本是寸寸柔肠,而今却作啼血斑斓,呕心千行!
茫茫的冰雪之城,空气中的血腥似都氤氲成泪珠,一滴滴镌刻着绝望,打湿悲痛的眸。
离霜的全身亮起消散的白光,柔美的脸,贴心的指,皆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娘亲!不要!!”雪葵泪眼汪汪的叫起来。
楚燃竹的心简直像被活活掰成千万片,痛的无法形容。
——他和雪葵都是自小渴望见到生母,当一家人终于团聚,得赐的时间却寥寥三旬。共享天伦,就真的如此之难吗……
“娘,撑住!”绝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楚燃竹奋力挣开离霜,抱着她跪地,为她治伤。
记得兰薰曾说,他体内栖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强大不可测,也难以控制自如……眼下顾不得那些,只要能救离霜,他愿豁出一切!
幽绿的碎光瞬间包围了楚燃竹,源源不断的输入离霜体内。匍匐在生死边缘的她,仿佛体内又燃起一盏灯,将她逐渐唤回生的世界……
可兀的,楚燃竹一怔,只觉有什么东西钻入他脑中,不断膨胀,挤走了其他思绪,令他头痛欲裂。尔后,陌生的记忆一幕幕断裂在眼前,逼着他去承受被强加进来的往事。
——这是天泱殿——二十多年前的天泱殿。
彼时的太祀尚是弱冠之龄,雄姿英发,成为这代殿主后,壮志踌躇。
喜上添喜的是,他领着弟子在渤海一代斩妖后声名大噪,遇到一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愿嫁他为妻。
那正是离霜,她的容颜仍和今日一般。
然后,画面切换到一个月后,离霜夫人在山中捡到一个八九岁的流浪女。
这女孩命途多舛,五岁时举家北迁途中竟在水湄边遭遇抢匪,结果满门被灭,她母亲将她护在身后才令她逃过一劫。之后她被一对渔人夫妇收养,谁想才没几年夫妻俩就相继病逝。
离霜很同情这女孩,便带回天泱殿作自己的贴身丫鬟,还为她赐名“剪涤”。两人名为主仆,实则如同姐妹。
又过数月,离霜有了身孕,剪涤尽心的服侍她,而太祀更是每天红光满面。
一切都美妙的沁人心脾,可世事往往喜欢在风平浪静的幸福中,丢下一块块石头,将人砸得狼狈不堪,往死里砸。
楚燃竹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就是这个人,一己心念,从此改变了不知多少人的命途。
——素衣道人——飞宇。
陌生的记忆狂涌上楚燃竹的脑中,现在他看得清清楚楚,就在他出生没多久的一天夜里,飞宇找上离霜。
白色的帷幔下,离霜正一脸倦意的抱着儿子,却在转眸看到飞宇来到屋中之时,整张脸绷了起来。
“恭喜夫人获得贵子。”飞宇面上浅笑如风,语气却寒冷的杀人于无形。
离霜忙抱紧儿子道:“尊驾什么人,来此何干!”
飞宇冷笑:“夫人可知道,这婴孩是何来头?”
离霜倏地失语,紧张万分。
但听飞宇道:“古来便有霜神青女和凶剑苍殛的传闻,据说,霜神青女的心腹因背叛了她,妄图对无字天书做手脚,而获罪于天庭,那样久远之事,夫人可知道?”
离霜越听越不对路,当即使出法术要将飞宇轰出房屋。谁料飞宇轻弹袖子动用法力,便和她旗鼓相当。
如此僵持了须臾后,只见飞宇霍然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如彩虹般炫目耀眼——是七情六欲石的碎片!
楚燃竹猛颤,正要再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料耳畔突然响起雪葵的叫声:“哥哥小心……!”
她冲上前去,挡下冰涟的妖法。
楚燃竹猛一回神,仿佛梦醒般,竟再也无法看见方才的场景。而眼下,雪葵好不容易撑住冰涟一击,却因重创而跪到地下。
兰薰见状,冲来跪在雪葵旁唤道:“雪葵妹妹,你怎么样?”
“我……雪葵没事……”气息紊乱。
而楚燃竹眼看着毁灭在即,再一想到忘忧城、寂玖,想到娘亲被冰涟残害至斯……霎时体内涌出股怒气。
“冰涟姑娘,我曾好言相劝于你,剑气伤你之事至今仍旧有愧,可你竟然……我便不能饶你了——!!”
勃然怒吼,就似能在转瞬之间将此处夷为平地,凌人的气魄化作千斤重担,压在整座城顶。
幽冥剑扬起冽冽冷风,惊起碎冰潭的惶惶涟漪,拍在冰涟单薄的身上。
犀利的对抗就此爆发。
楚燃竹挥剑斩空,一道道幽绿的碎光袭向冰涟。
冰涟在树上依靠七情六欲石的碎片,不断甩着袖子,甩出冰晶色的光,每一束都滚出浓烈的哀怨。
两股力量各自成型,凌厉凶煞,悲恸怨艾,在兰薰和雪葵的头顶不停相撞,炸出震天动地的回响。
双方僵持须臾,仍不分上下。
在这流逝的时间中,冰涟的邪怨却在不断滋长,迅速膨胀,而后,猛然就爆发了。
——眼前这些伪善之人,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可行径还不如草寇土匪!害死夫君,他们眼也不眨,满心就只想着取走自己的灵石碎片向上天交差!
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
大水尽淹独木桥,上天单杀独根苗!
——再也没有什么比天地更不仁,而眼前几个人,便是不仁不义的代行者!
一时间,思维像蒸发一般,冰涟什么后果也不想,竟再次将七情六欲石碎片吞下肚中!
滔天的怨恨席卷了全身,将恐惧、思念、爱意、悔恨全盘化作对敌人的杀意,借着邪石魔力,冰涟只觉是挖空了身子骨,将妖力不留余地的施展出去。
果然令楚燃竹险些难以招架,他执剑防御,整个人被推后数十尺,惊得几个少女叫出声来。
“死!你们全都得葬身于此……!!”
冰涟吼着,疯狂攻击。
“就是因为世人都如你们一样,才害得负蟾沦落妖界,害得陈渡亲手砍死自己的儿子!哼……大言不惭说什么妖道非道,到底还不是自恃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异类?!”
凄声痛骂,却发泄不了分毫,甚至这些话掐住楚燃竹的脖子。
“冰涟……你……”
倏地大吼:“万灵栖身同一天下,立足同一沃土,‘非我族类其心可诛’此语,你知是以偏概全!”
“那又怎么样?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卑劣不堪,哪怕心地比他们还善良,也被当成十恶不赦之徒!楚燃竹,你不是和我儿子阿旭一样吗,人世的冷眼蔑视你也尝得不算少吧!”
楚燃竹简直疼得濒临死亡,颤抖着唇。
兰薰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冲冰涟激动道:“你因遭遇坎坷而憎恶世道,实是情有可原!然而因此堕入魔道却是万万不该!冰涟,快把腹中的碎片取出来,否则以你至阴至寒的体质,只会成为陪葬!”
“不要你来管!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剩这条命了,怎么赌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