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富再度被惊愕住,完全不敢置信,看着南尽欢,一直摇头,“不可能,不会的……”
“以前我只觉得老夫人不喜欢我,处处想害我,我始终不明白,我怎么也是她的孙女,她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还想要我的性命。那回,回江陵,我去了桃林小屋,从里面找到了娘留下的一本小集子,里面都是一些娘平日写的诗词,想必爹爹已经翻过无数回,对里面的诗词都能够倒背如流。可惜,爹爹却是没有发现娘在里面留下的遗言。”
“衿娘在里面留了遗言?”南富再度诧异,如南尽欢所说,他对里面的一字一句,真的是倒背如流,将那本集子翻了无数遍,可并未发现里面有衿娘的遗言。
“娘不想让爹爹知道,爹爹自然是不会知道。”南尽欢说道,“爹爹可将每首诗词的第一句与隔了一页的倒数第四句连在一起,最后一句与隔了一页的第三句连在一起看,便能从中读出些我娘那事的心情与遭遇。”
南富对那本集子上的诗词早已经熟记于心,经南尽欢这一提醒,他在闭着眼睛在脑中默了一遍,良久之后抬头睁开眼睛,早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衿娘嫁给他之后受了那么多委屈……
原来,那本集子里竟然记录了她的血泪,她嫁给他之后,几乎从未得到过半点善意和善待,一直都被南老夫人苛待,连带着他的女儿尽欢在八岁之前也是受尽了南老夫人的苛责和恶意。
衿娘爱好写些诗词佳句的,南富对衿娘写的那些诗词都记在心里,经过南尽欢的提醒,他将衿娘所有的诗词都用这种方法回想了一遍。
衿娘甚少写自己受了些什么苦难,多是心疼女儿,自责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女儿。
“炭火无意星飞溅,小女熟睡夜惊哭,杜鹃啼血声声竭。”这几句是在说炭火被打翻了烫到了小尽欢,衿娘为此悲痛至声嘶力竭。
南府里那么多下人看护,哪怕炭火打翻,也不可能会烫到尽欢,衿娘能写出这些,定然是有人故意打翻了炭盆烫到了小尽欢。
甚至是想让小尽欢在炭盆里烧死……所以尽欢才用上了“杜鹃啼血”这一词。
衿娘那么多诗词里只有几首是关于自己的,其中一段就是写她是如何被老夫人陷害,残害折磨至死。
……
南富回想到当初他从外地赶回来,只是看到衿娘泡得发肿的尸体,听老夫人和府里的下人说,衿娘是身体不适去荷花池边走动,不慎掉进了荷花池里淹死了。而老夫人又一直与衿娘不对付,衿娘不见了两天,才派人去找,这才从荷花池里找出了衿娘的尸体。
当时他并不信这样的说法,也查过一番,可得到的答案是衿娘要带着尽欢跟她义兄私奔离开南府,被老夫人知道了,带人赶去阻拦,打斗之间,衿娘不慎掉进了江里,被江水冲走。找了几日才找到衿娘的尸体,这事,事关南富的尊严,所以老夫人才让人编排了衿娘是不慎掉进荷花池子淹死的事。
可事实却是——
衿娘被老夫人设计陷害失、身于下人,被捉奸在床,然后不由分辨的便将衿娘沉塘!
沉塘啊!
南尽欢更是亲眼所见自己的阿娘被绑着石头关进猪笼里,扔进了府里的荷花池子里,荷花池子的水很浅,她能够看到阿娘在水底下挣扎,眼睁睁的看着阿娘慢慢的死去,死状恐怖。
为此,南尽欢被惊吓得心绞痛发作,更是连着好些日子都发烧昏迷不醒,之后养了大半个月后再醒来,却将与阿娘相关的那些记忆忘了许多。
“爹爹,老夫人说我不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南尽欢突然开口向南富问道,南老夫人从一开始就针对她阿娘和她,总不能是没有道理的。
南富神色里难掩悲痛,看向南尽欢的目光却是慈爱的,他道,“你自然是爹爹的女儿。只因为,衿娘是怀了你之后,才嫁给我,所以母亲才一直认为你不是我的女儿,滴血认亲都做过好几回,她却总是不相信,仍是处处为难衿娘。我却是没有料到,她竟然还因此害死了衿娘,更是好多次想要你的性命……”
当年,南富是在去南蜀做生意的途中,救下了宋衿,他与宋衿相处日久,便渐渐对宋衿生了情愫,之后,他遭人算计,被下了烈性的迷药,冲进了宋衿的房中侵犯了她,也是那次,宋衿就怀上尽欢,宋衿为了孩子,才答应了嫁给他。
那时,他一直都认为在宋衿的心里,她爱着的是她的义兄杜衡,所以当年老夫人那一番说宋衿要跟杜衡私奔的话,他才信了。
南富用宽阔的袖口擦了脸上的泪,现在他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女儿还因为母亲的陷害,还尚在牢狱之中。
“尽欢你放心,爹爹就是耗尽所有都会让你平安无事的,他们这么算计,不就是想要我南家的钱财吗?我将钱财都给他们,只要你平安无事的出来就好,这杀害祖母的罪名,爹爹也不会让你背着。”南富神色坚定的道,说完,就匆匆的离开了大牢。
他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办。
回到南府后,因为老夫人的灵柩停在南府,南贵一家便都一身素缟出现在南府里,南富神色冷漠的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灵位,又撇了一眼跪在一旁哭得伤心的南贵一家。
“老爷,您的孝服。”下人送来孝服给南富穿。
南富没有动,而是大声道,“将老夫人的灵柩牌位送去别院。”
正哭得伤心的南贵和曹氏听此话,愕然看向南富。
“二弟,你这是何意?”
南富没搭理他,只眼神威严的看向府里的下人,下人便赶紧的上前去将南老夫人的灵柩抬出了南府,自然也将南贵一家给赶出了南府。
府里的白绫素缟也全都撤下,总算,清净了下来。
南富叫住南霜,“之前在江陵的乡下庄子里,老夫人想害尽欢性命,有官府打印的证词,你这里可还收着。”
南霜这儿自然是还存着的,只是这种时候,老夫人都死了,老爷要这个干什么?毁掉吗?
“将东西送去大理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老夫人是有多狠毒的心。”南富道。
南霜应了一声。
之后南富又跟南人杰交代,“之前老夫人给尽欢下毒的事,将所有的人证都带来,一并送到大理寺去,就让官府好好的来审一审,她这样的人,到底该不该死!”
南人杰也是愕然,全然不敢置信。
南富先前是多重亲情和孝道的人,老夫人犯了那么多的错,他都没有计较,却在老夫人死后,将孝道全都给丢开了。
现在,最头疼的人就是大理寺卿赵贺。
这个案子怎么不是交给了刑部,或者府尹衙门?偏贵太妃娘娘赶紧将这案子移到了他手里。
贵太妃和景王、荣西王这几边都在施压要让南尽欢甚至南家都栽在这事上,最好是没事都找点事情出来,而太后、皇上、厉王那边又要保下南尽欢和南家。
现在南家又送来了这些有关南老夫人作恶的证据,他看着都觉得这南老夫人死的真不冤枉!
可南老夫人再作恶,也不能直接证明南尽欢没有毒害南老夫人?
反正,他是判南尽欢有罪,他会死,判南尽欢无罪,他也会死,而且一定会死在南尽欢之前。
赵贺抹了抹额头的汗,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这……这到底怎么办?”
“老爷,您按照实情判不就行了吗?您是贵太妃的人,贵太妃自然也会保您,还有景王殿下是储君呢,他也会保您。”小厮见着,不解的说道。
赵贺骂了他一句,“你知道什么?别看皇上和太后不管事了,但若是圣旨、懿旨下来,他们会为了我这个小小的大理寺卿抗旨吗?”
“算了,反正横也死,竖也死,你去给老爷定口棺材来,老爷我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赵贺交代了一句。
这党派之争害死人!
尤其是跟南家有关的争斗!
看着小厮将棺材买了回来后,赵贺这心突然就安了下来,穿戴好官服,就去大理寺大牢里提审南尽欢。
他到大牢的时候,正好看到北寒川在,就赶紧过去将牢门打开,恭敬的九十度弯腰,“厉王殿下请。”
北寒川微微皱眉。
赵贺也不好意思,哪有请厉王殿下进牢房的,便赶紧的朝南尽欢道,“南姑娘请。”
北寒川却道,“不必了,赵大人过来是何事?”
赵贺答道,“下官想来问一问案情。”
“好。”北寒川应了一声,却是站在那儿丝毫未动,甚至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赵贺更觉尴尬,有这么一尊佛在这儿,他的压力比一座山还大。
“殿下,下官不会用刑的。”赵贺抹汗心里发虚的说道。
“嗯,本王知道。”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贺都觉得他这身官服都快要汗湿了,这样心惊胆跳的,这不是要吓死他吗?
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南尽欢请出来小心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