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见面礼太重了,长盛曾经进去过一幅画像里面,他知道这画像里面有着什么,紧张道:“师姐,那?”
“放心吧,画中乾坤无碍,他们在里面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只是里面的剑修会感应剑道更为顺畅一些。”
如此就好!
今天的清微似乎有许多话要说,留青禾在一边感悟,她示意长盛坐着,自己则是手里化出一把长剑,与林雪的仙剑岐俟,有两分道韵上的相似。
“你知道剑修为什么不融于诸多大道之中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足够深奥,即便是如今没日没夜练剑的长盛,也不敢说自己知道这样的答案,思索了一会儿,他就像学生回答先生的考验一样,小心地道:“剑修杀伤能力惊人,剑道可斩断因果,正因如此,世间剑修行事,多讲求一个直字,遇见不平事,不过一剑间,他们分生死,大多不问是非。”
虽然不问是非,但大多数修行有成的剑修,都是不染淤泥之辈,所以,也用不着去问是非,他们跟随自己的剑心修行剑道,出剑随心。
“这就导致相较于一般修士,剑修的果断和直来直去,会比较干脆,会与别人产生更少的联系,不论恩仇,事过人过,大家都会敬畏剑道,敬畏剑修,也是如此,众生如此,剑道就显得格格不入。”
他能把剑道由低到高的道出来,清微已经很满意,至少这是长盛这个境界该有的理解。
不过,她却似自言道:“并非如此!”
不知怎么的,长盛被否定,就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有一种转眼间大道成空的感觉,体内的剑意似乎就像瞬间消失了,成了一片空白。
修行者一直仰仗的本事瞬间消失,换作谁来也会感觉到不适应,可长盛失落,却不是因为剑意消失,而是因为他被清微强大的自身道韵所影响。
“师姐,那是因为什么?”他很快平静下去自己那种失落,他猜测自身现在的异样,都是因为眼前的师姐。
果然,当他平静地问出这一句话后,体内的剑意又回来了。
“那是因为我,因为我与众不同,不与神明亲近,也能为生灵所悟,生灵领悟我之后,便能杀落漫天神明,师弟,你怕我吗?”
清微转身,眼睛里是由剑气组成的浩瀚星空,长盛瞬间失神,却在疯狂对她摇头挣扎!
他这个时候说不出怕与不怕,只是看见清微的双眼,他就有一种转身而逃的本能,似乎自己面对那一片星空,太过弱小无力。
清微眼里的星空华丽璀璨,生灭之间的演变快速迅捷,疯狂摇头的长盛忽然发现其中没有生机,只是纯粹的剑道衍化,只是这剑道衍化的世界太逼真,里面什么生灵都有。
可就是没有生机!
在巨大的恐惧感里一下清醒,长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师姐,他明白了。
清微是先天剑道的化身,她自身而神,一个人代表了所有的先天剑道,屠神如屠猪狗,所以三千大道化身的神明畏惧她,排斥她,诅咒她,这才有后世之中,剑道大大区别于其他天道的情形,才有一般剑修,大多不擅长其他大道的情形。
后来各族剑修悟剑修道,也凭此剑道斩杀神明,被如蝼蚁一样的生灵屠杀,神明们就更为愤怒了。
被排斥的剑道从此与三千大道格格不入,却又无人可以奈何得了她。清高的她自身而神,衍化万物的本事已经可以做到如古神那样随心所欲,可却无法诞生那一点万物之灵中最重要的生机。就连如今的太上境修士可以化道而成的天地造化生机,清微也无法做到。
她见识了先天八极,见识了玄门七子和古人族先贤开化万灵,所以选择在玄门落脚,追寻自身大道。
可无数万年下来,无论诸天万界的剑修有多少,剑道都是不留生机的存在。也不是修剑的人不想留下生机,而是剑道无情,是真正的无情,不染世俗浊物,出剑之后,只凭一股剑意的消灭,斩断因果,就连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一句流传的古语,也变得苍白。
众生悟剑无法创造出生机,所以,清微数万年来也不曾感悟出生机。
而真正极情于剑,剑心通透者,极少,能走到剑道极高处的人,长盛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的师叔。
“师姐,我不怕!”
长盛眼神清澈,语气里是一种替清微感觉到孤独的韵味。她眼睛里的星空消失,脸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我不是人的时候,我自己都害怕!”
今天的他只感觉清微师姐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像她以前那样平稳,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司衍圣地派人前来送死,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把乾坤剑送回来,乾坤剑就会成为屠尽司衍圣地的绝世凶兵,送回来以后,还有玄门约束着我,乾坤剑就成了守护仙界的绝世神兵。”
狡猾的司衍圣地,这是心怀鬼胎后转移责任,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长盛一下明白了自己在万妖界遭遇的事情,清微接着道:“所以,你不论是否暴露七剑的存在,蛮青牛迟早都会发现我还活着,司衍圣地比万妖界看得远一些,知道只要世间还有剑道,我便不死。他们发现自己培养剑修无法削弱我以后,便让他们前来送死,都是一些金仙剑修,剑宗斩杀他们,就像在斩杀我的念头,师弟,你还是不怕吗?”
“师姐,刚刚看见你展示见剑道神韵的时候,我是有一点点怕的,可后来我又不怕了。”
长盛很老实,引起了清微的兴趣:“哦?怎么又不怕了?”
“因为你是我师姐呀!”
这话让清微嗤笑一声,随即否定道:“若是人间有情我便能创造生机,那我早就已经与古神一般了,何必如此散发万年,自囚于玄门?”
“可是师姐刚刚说是被几位师父拘押在这里呢!”
“那是我给他们一点面子,假装说给他们听的!”
此时的长盛识海里机辩万千,直接道:“那,师姐与我言说如此多言语,为何?”
一下怔住,清微喃喃道:“为何?”
接着她自言自语道:“也许是分出去太多神念,受到了你和师妹的影响。”
这跟剑道创造生机没有半点关系,长盛古怪道:“那师姐要是喜欢,以后我就给林雪师姐说,让她多陪陪你。”
此时的长盛已经完全明白清微的跟脚,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能远离玄天剑宗,心里对清微这种自己甘愿束缚自己的举动,感到十分的敬佩。这才是那个让他从来都敬佩的师姐。
“玄门伐神,我就杀了几个,后来都是众生自己动手,这些年寻求大道无望,我已经不奢求了,异族入侵之后,无论仙界是否抵挡得住,这天下剑修,都应该有更宽的路去走,师弟,到时候,你可看不见我了。”
心里暗暗感叹,长盛知道身边的人,尤其是寿元已经很久的人,大多心里装着对众生的宏愿,装着对玄门的坚守,他对比着年轻的自己,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遇到的那些凶险,根本不算什么!他更是无法去想象,兵制阁里那些无数次转世的同门,心里会有多么的疲惫。
玄门立世那个浩浩荡荡的时代已经落幕很多年了,落幕到后来人都不想以玄门后人的身份自居了,偏偏还有那么一群人,坚定地奉行着玄门守卫人族的信念,守卫仙界众生的信念,他们不怕辛苦,一次次地用转世对抗着岁月的侵蚀,可终究,他们有真正死去的一天,不少人,比如那些远古遗民,或许就没有多少了。
长盛没法想象那些时代,没法想象那些人们各自璀璨有趣的人生,他回想着清微眼里的星空,回想着在蛮荒看见的壮阔,心境无比的开阔。
“师姐,真正的剑修,都比我纯粹,也许他们,并不想有多余的路可以走。”
这说法让清微一笑,道:“我生于天地间,终归不是玄门一家之物,若不然,我与那些神明有何分别?”
这当然有巨大的分别,长盛却不知如何反驳清微的话。
是的,他们生于天地,被众生所悟,并不是玄门一家之物,可看着眼前这个与常人无异的师姐,长盛有些无赖道:“那我不管,反正师姐,还有我们,还有我们许多人,都称呼师姐为师姐,你要是不在了,我们可就没有师姐了。”
“没人管着你们还不开心?”
“当然不开心,要是听不见师姐训我啊,我就耳朵痒痒。”
长盛这样子的一面,很少在别人面前显露,清微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感动,但还是有些疲累地说道:“该给你们留下的底蕴,我都留下了,真有那么一天,你也不能耍赖不准师姐离开不是,这是天地大道,总要有一群人,可以代表修士的骨气对不对?”
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清微师姐的意思,长盛只得道一声好吧,然后就没说话了。
也没开解他,清微继续说道:“哦对了,二林和杨山,暂时被我派到天武去了,听闻你们天武有一支修行者力量叫做掌坛师,比佛家多一些清正,比道家多一丝烟火气,自身不具修为,却能驱使鬼神,这与古人族的功法有些相似,婉儿逝去,这世间便再无古人族,我让他们带着道藏下去,看看能否发扬光大,为我所用。”
这消息让长盛十分意外,他很激动。
“师姐也是只要有剑修的地方,就可以神念动而身俱往么?”
“不是那么回事,但也就是一剑的事情,成德大仙和辰罟在凡界辛苦了这么多年,是该让你师兄落叶归根了。”
有人看着仙风道骨,肚子里都是阴谋诡计;有人一身邪恶,心里却装着芸芸众生。长盛想着那个一眼看去就如世间邪恶的大师兄,也是感动莫名。
如今忠于玄门的势力,只是极少数,可似乎每个人,心里都有大抱负。
“回去吧,云璐的修行你不用担心,抓紧这段时间,多走走,比武大会只有十来年时间了。”
啊?还有十来年时间吗?得到三个月的时间,长盛还以为比武大会近在眼前,没想到还有十来年。
也是,他只是到仙界三四十年,对时间还很敏感,这对仙界炼虚已上的修行者来说,十年真的很短。
这些年,玄天剑宗的实力在暗暗地急速膨胀发展,又远在西陲,几家圣地的动作,最近都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