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回到营帐,便听千正明低声对苏北王妃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他会怨我们吗?”苏北王妃口中的他,自然就是他们再这世上最为牵挂的人,千机药。
千正明不知道当千机药真的站在他们夫妇面前时,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着如今宽慰苏北王妃的这份心境。或许他也会难以自持罢?
“比起那些所谓的怨,他能平平安安,才最重要,如若真的会怨,那便就怨罢。这也本就是我们该承受的……”
另一边,花溪草为了尽快熟悉战况,人已经换上战袍来至校场,进一步查阅将士们的伤亡情况。
当花溪草扫到不远处的两道清秀佳影时,狭长的眸子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犹疑的光亮。
那两个女子身上穿的,正是千机药的苏北军铠甲,凭借花溪草对苏北军的了解,整个苏北军中并无女眷随军。
那如今这两个女人又是从何而来?
打马扬鞭之际,相较花溪草稍近的那个年轻女子座下的枣红骏马突然不受控制的嘶叫狂奔起来。瞬间便超过一直在前方的人。
“玉珊……”
岳玉珠因马匹受惊而惊慌失措,连连喊着边上女子的名字。
花溪草只是淡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置身事外。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还没有心思去当众上演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
马背上惊慌的岳玉珠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花溪草,正对上花溪草那一双目色清冷的眸子,心下一惊,却也有了打算。
只见岳玉珠屈身趴于马背,双手狠狠抓紧缰绳,娇小的身躯随着马匹的颠簸剧烈起伏,若是再这么跑下去,只怕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置。
花溪草看着岳玉珠的小动作,依旧冷眼旁观,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岳玉珠测算好与花溪草的距离,再马头超过她所站之处时,便猛然抽紧缰绳,岳玉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马受惊一双前蹄跳的老高,而她自己也因失重整个身子都向后倾斜而去。
岳玉珠顺势松开缰绳,整个身体重重摔下,“咔嚓”一声脆响脚踝满是鲜血。
“抱歉。”岳玉珠的说话声被风吹散在了空中,人也应声扑倒在了花溪草的身边。
花溪草侧身看向倒地不起的岳玉珠,并未多言,只如同未见的转身离去。
岳玉珠强忍着身上传来的镇痛感,只小心翼翼的看着花溪草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花溪草的身影,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惨岳的小脸满是豆大的汗珠,紧咬的嘴唇一片血迹。
一队卫兵走近,岳玉珠便抱着脚踝小声抽泣起来……
“快去通知岳将军,二小姐受伤了。”卫兵一面小心查探着岳玉珠的伤势,一面唤着边上的人道。
“二小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就是这里有点痛。”岳玉珠指着自己的脚踝,豆大的泪珠也跟着滚滚滑落。
约过了两炷香的光景,岳羽营的岳将军便带着随行军医来至岳玉珠处,关切问道:“玉珠,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父亲,我和姐姐比试马术,没想到竟突然跌落马背,女儿知错了。”
“启禀岳将军,经卑职查看,二小姐的马是突然受惊才会发生此等意外。”
“当真只是马匹受惊而已?”
看着岳将军怒气冲天的身影,周遭几个侍卫很是心惊胆战,毕竟此事一出,他们最为难逃干系。好在岳玉珠今日伤的不重,否则他们一定会被岳将军碎尸万段不止……
整个苏北中,无人不知这岳羽营的岳将军是个视女如命的人,他这两个女儿,平日里从未被他说过半句,完全是宠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能一般人很难想象的到,岳将军这样一个堂堂八尺硬汉,竟然能够又当爹又当妈的将两个女儿拉扯到这么大,但他却是十几年都居于军中,不曾有过续弦以及纳妾,只是自己一个人小心的呵护着两个宝贝女儿的成长。
方才同岳玉珠一齐骑马的人,正是岳将军的大女儿,岳玉珊,此时见岳将军已经到来,也疾步朝这里走来。
此时的岳玉珠正在接受诊治,几位军医围在一起忙的不可开交。
岳玉珠方才这一摔,硬生生折了两根肋骨,肝脏轻微受损,没有个把月根本无法根治。
军医令看着岳玉珠的脚踝,轻轻摇了摇头,这只腿怕是就要这么废了。
床榻上的岳玉珠听到军医令的话,当即就红了眼圈,抽泣起来。
“大夫,我的腿是不是医不好了?”
因岳玉珠受伤,马场都督早就赶来此处,毕竟这马是出自他那里,此时的他已经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也带着丝丝惧意。
另一位则是军医令韩大人,也是战战兢兢,老态恒生。
岳玉珠身边的众军医忙前忙后,没有人敢回答岳玉珠的问话,他们只知道,如果半个月后岳玉珠的脚没有医治好,岳将军一定会暴怒不止……
岳玉珊看着进进出出围着岳玉珠转的军医,怒火中烧,目光看向岳玉珠的方向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憎。
只是在岳将军抬眸的瞬间,岳玉珊便早就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色,姐妹情深的询问道:“大夫,猪耳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岳将军,大小姐,二小姐这腿实在是伤的太过刁钻,只怕是医好了外伤,也难以矫正过来内筋的转动。日后怕是会留下些后遗症的。”
“什么后遗症?”
“坡脚……”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还这么小,怎么会这样……”岳玉珊此时一副心酸之态,连连对着军医叫喊着,完全一副心疼岳玉珠的姿态。
岳将军虽然没有多言,但却一直神色沉重的看着岳玉珠的伤处。
就在众人沉默的关头,花溪草的身影再次出现……
花义既然已经封她为副帅,这些主将们自然都已经得了消息。更何况花溪草本就是带着千机药的密令而来,作为苏北之一的岳将军,更是对她礼让三分。
“参见副帅。”
“这位可是苏北军岳羽营的岳将军。”清清凉凉的声音如同微风徐来,即便一句话便将公事公办的立场挑明,却也让人倍感亲切。
“正是末将。”
岳玉珊见岳将军都称他一声副帅,只也跟着微微颌首:“见过副帅。”
“不必多礼。”花溪草言罢淡然一笑。
既然她已经弄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自然就没有再坐视不理的道理。
方才那马突然受惊,她绝不相信会是意外之举。
岳将军所带领的岳羽营可以说是苏北中的精锐部队之首,按照花溪草早期做过的调查,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家中也并无妻眷,有的只是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儿而已,而他对两个女儿也是宝贝的很。
只不过花溪草并没有想到,他这两个女儿竟然会跟在军中……
如若今日岳玉珠之事不查清楚,大战在即只怕会给岳将军造成影响。
“岳玉珠姑娘可还好?”
“回副帅,二小姐脚踝受伤严重,就算保住姑娘的脚踝,怕是日后再难行走骑射。”
待军医们起身,花溪草早已走向岳玉珠的床榻,岳玉珠早已起身,只是腿脚不便,见花溪草过来,当即弗身施礼。
花溪草细细看向岳玉珠,从上到下的打量起来,目光炯炯却丝毫没有半分逾越,即便岳玉珠向来不喜被人像看物品一般打量,迎上花溪草那清冷的目光也没有丝毫厌恶。
“岳玉珠姑娘落马之前可有发现可疑之处?”花溪草收回探究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说道。
“回副帅,落马前我只觉得马匹突然不受控制,加速奔跑起来,无奈之下,便使出浑身力气勒紧缰绳,岂料马匹突然停下脚步,我也是实在无力才随之摔落马下。”
岳玉珠方才差一点砸到花溪草,此时再见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而花溪草却是无心多虑,她想解决的,就是揪出那个幕后肇事之人,好还军中一个清净……
岳玉珊看着失神的岳玉珠,眸中闪过一丝不抵眼角的笑。
“玉珠,副帅亲自来探望你的伤势,你倒是发起呆来了。”
岳玉珊见岳玉珠未开口应答,也不急躁,继而说道:“玉珠,方才你的动作太过危险,以后可不要再如此任性。”言毕岳玉珊讥讽一笑。
岳玉珠听到岳玉珊的话,心神早已收敛,却也懒得与她做无用的口舌之争。她也不知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按正理来讲,单单是马匹受惊,她是不至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的……
然而说者有意,听者却并非无心。
“本帅素闻岳将军两女自幼便是生长在军营之中,马背之上,没想到如今这老鹰也有被兔子捉了眼睛的时候……”
岳玉珊闻言脸色微红怔,却也只是一瞬。
只听岳将军上前应道:“末将参见主帅。”
“伤势如何?可有伤了筋骨?”
“承蒙主帅挂念,小女并无大碍。只是军医诊断这脚踝受了重创,就怕日后会落下病根。”
“什么病根?”
“坡脚。”岳将军的口中说出这话来,心下亦是满是心疼与辛酸。他最疼爱的女儿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实在是又恼又怒!
“这怎么能行!来人,传本帅旨意,将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先给二小姐医治。”花义一直不相信岳玉珠的事情会是意外,他来此的用意更是为了安抚住岳将军的情绪。以免她落入敌人圈套。
“是。”花义身边的随身副将应了一声,便当即离去。
花溪草见父亲亲自过来,心下猜想,父亲也一定是对此事发生的蹊跷而感到不安才是……
岳玉珊浅笑着对花义打招呼道:“玉珊参见主帅。”岳玉珊本就因岳玉珠无事而感到烦忧,此时见花溪草与花义都对此事万分重视,更是急切。
“这是?”花义一副犹疑的神色,看了岳玉珊一眼。
花义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关于岳将军两女的消息,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不知的模样。
岳将军见花义问及岳玉珊的身份,只当即郑重回道:“启禀将军,这是末将的义女,名为玉珊。”
“嗯,岳将军好福气,有两个女儿陪在身边尽孝。”岳将军虽然是千机药手下的大将,但对花义也是十分敬重有佳的。
“花将军说笑了,花掌史,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将军亦是虎父无犬女。相比之下,末将倒是让将军见笑了。这两个孩子自幼便被末将惯得不像个样子,今日才会如此莽撞冒失。”岳将军对于花溪草倒是真心敬佩。
她早先在西北之战一战成名,她的谋略与当担,就足以令人钦佩的五体投地。
岳将军一直对女人从军很是排斥,这么多年来,能让他真心敬重的女人,也就只有花溪草一个。
的确放眼整个九州,也唯有她才配得上这举世无双的珣王殿下。
“冒失?本帅倒是不这么认为……”花义的眸光中潜藏了太多的深意,让人看着就不觉有诸多话似是还没说完。
岳玉珊听着花义的话语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抬头,却只见花义正对她凝重而视。
“启禀将军,末将以为,岳将军家玉珠小姐的马受惊的蹊跷,此事不如交给末将来查,也好祛除军中隐患,也给玉珠小姐一个交代。”
“好,副帅既然也有此想法,本帅便全权命你清查此事。”
“主帅与岳将军放心,此时我必还玉珠小姐一个公道。”花溪草本就有心想要弄明岳此事,此时见花义也有意调查,便亲自接下这差事来。
待众人离去,只剩下花溪草与岳玉珠两人在此,岳玉珠的面色只隐隐有些发红,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娇羞之状。
花溪草看着岳玉珠的神态,并未有多想……
岳玉珊回到自己的营房,却是满心怒意。
如若不是那个所谓副帅的男人动了手脚,方才岳玉珠坠马的瞬间,她便有十成的把握让她完全死于意外。
可就因为那个人的插手,她所有的计划都化为了泡影……
岳玉珊可以确定,方才岳玉珠从马背坠落前,她亲眼看到那个副帅的指尖发出一道暗器,命中马腹,所以才令岳玉珠捡了一条小命。
只是岳玉珊现在无法看清他的用意,更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查出什么问题来……时间紧迫,她若再不出手,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岳玉珊暗自懊悔的时候,只见岳将军身侧跟着的副将前来报道:“属下奉将军之命,特请玉珊小姐到将军营帐一叙。”
“父亲找我何事?”
“属下不知。”
“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想与本小姐说?”
岳玉珊对于这个副将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态度早就不喜已久,今日她没能成功挑起岳玉珠的意外身亡,那就从她下手也不迟……
副将早就看透了岳玉珊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虚伪面孔,对于她终日欺压岳玉珠的行为更是不喜,故而与她说话也没有太多避讳。
“大小姐同二小姐一起赛马,却意外坠马摔伤,大小姐还是先到将军那里把事情说清楚的好。”
几乎是在副将话音落地的瞬间,岳玉珊竟轮圆了手掌啪的一声扇在副将的脸上,只见副将的左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上面还有一个血淋淋的五指印记。
“岳玉珊!”副将未曾想到岳玉珊竟会突然动手,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她打了个正着。
而岳玉珊此时却是满面阴鹜的斥道:“你的意思倒是本小姐害了玉珠了?”
不待副将回话,岳玉珊再次扬手要朝副将打去,只是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容易得逞。反而是那副将的动作更为灵敏些许,当即一个健步上前,不但挡住了岳玉珊的攻击还反手还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岳玉珊何时受过这种气受,当即便与那副将厮打至一团。甚至两人竟还动起兵器来。
岳玉珊善用长剑,而那副将则是随身带着佩刀,两人你来我往间,不多时便打到了营帐之外。
当副将挥刀的瞬间,岳玉珊突然猛地身子前倾,好似要摔倒在刀刃上一般。只见她一个挺身,肩胛骨上便受了副将一刀……
“都住手!怎么回事?”
岳将军听闻侍卫来报,急色匆匆便赶至她们两人打斗的现场。
“父亲,小心……”岳玉珊见到岳将军现身的瞬间,人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应声倒在了地上。只剩那副将一人站在原地,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来人,将他拿下!”
短短一个时辰光景,他一直小心呵护的两个宝贝女儿竟接连遭遇毒手,倒在了他的面前,这让岳将军如何还理智的下去。
在他亲眼见到副将那刀落在岳玉珊身上的瞬间,他便几近已经判定了副将的死罪。此时他完全没有听她辩解的意思,只怒极斥道:“玉珊若是有事,本将军必让你一起陪葬!”
“将军,属下冤枉!”
“够了,把人带下去!”岳将军一声怒喝,斥责住了那副将口中想要继续说的话。
“岳将军且慢。”
花溪草在听闻岳玉珊出事的瞬间,便疾步赶至此处。此时见岳将军已经失了理智,更是连声叫停了岳将军手下的侍卫,将那副将给拦了下来……
“副帅,今日我两女连受伤害,绝非意外之事,若我不查个清楚,实在难解心头之愤。”
“怎么回事?”
“副帅,将军,末将实属冤枉……是岳玉珊她……”
“本将军亲眼看到你对玉珊痛下杀手,难道还会看错不成?来人,把他给本将军拖出去,军法伺候!”
“岳将军息怒,玉珊小姐出事,您定是心急万分,但也不能错过任何线索才是。”花溪草一番话说的不紧不慢,字字落地有声,毫无夹杂半分情感色彩。
“将军,岳玉珊她根本就不是您平日里所看到的样子,二小姐出事,与她绝逃不开关系!”
那副将跟随岳将军也有近十年光阴,如若不是两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发现岳玉珊的表里不一。或许她也会被这个温婉大方的将军义女所骗。以为她当真是个爱父宠妹的人。
岳将军冷眼看向那副将,只厉声呵斥道:“满口胡言!你当本将军不知道你与玉珠之事?如若不是玉珊对你心存善念,本将军早就将革职除名!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岳将军一番话声音洪亮,威严十足。
就连花溪草也被岳将军这副厌憎的神色所惊。岳玉珠?
副将似是没有想到岳将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当即面色难堪的厉害。就连眸光中也多了几分难堪。
“你与玉珠作出苟且事情,若不是有玉珊求情,你当本将军能容你不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