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昔日沙场点兵的战前统帅,如今也不过成为这枯骨中的一个。
昂首望天,花义竟丝毫不觉畏惧,只觉心中有愧,愧对安以素与花溪草母女两人……
如若再有来生,只希望他还能有机会补偿他们母女。
花义饱经岁月沧桑的脸上已经露出些许疲意,他早已倦了这尔虞我诈的朝堂,更早已厌倦了凡世的炎凉。
“问斩!”
随着发令官的一声令下,花义的双眸也缓缓闭上。刽子手手中的钢刀早已高高扬起,只待这一声令下,便是手起刀落。
“刀下留人!”
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的,竟然是两个衣着粗布烂衫的妇人。但从她们的体态上看,完全越乡野村妇无异。只是她们的目光里却是闪动着常人所没有的厉色。
行刑被打断,刽子手全都端身站在原地,而禁军侍卫则是悉数涌了过来,死死将花义围在中间,决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众人不解的看着挤出人群的两个女人,皆是一片沉寂。
“大胆妖妇!来者何人,胆敢劫持法场?”
“将这东西交给皇上,就说我们要亲自见他!”
“混账!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山野刁民,也敢闹着去见皇上?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
花义也疑惑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女人,实在不知从哪里见过她们更不知道她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难道这就是千机药的安排?
可是这么两个女人的出现又能扭转的了什么局面呢?花义想不出千机药的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也不知道千机药之前为何要将虎符交给他……
“我们不想动手,不想死的乖乖退下!”
“真是好大的空气!杀!”
两个女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瞬间腾空而起,双臂展开瞬间,双袖中竟齐齐飞出数道水袖。若是忽略掉她们此时全开的杀气不算,也许众人还会以为她们是要起舞,只可惜这水袖却是被冠以了极大的内力,只是抛出的瞬间,所到之处便是一片细碎。
冲上来的禁军侍卫,才刚一挨上水袖的边儿,就被甩了出去,更有甚者,则是径直被那水袖在身上打穿了一个血窟窿……
原本处于弱势的两个妇人,突然间扭转了局势,就连一众看客都不禁胆寒。
这是要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如此?
这水袖的威力怕是也要抵上那百步穿杨之力了的。
禁军头领见此情形,只能振臂怒道:“缉拿妖女,杀无赦!”
场面一旦进入混乱就变得难以控制。围观的百姓,此时竟都顾不上害怕,反而是在禁军边上推搡起来。
慌乱之中,竟然有人跑到了花义的跟前,将他身上的绳索全都解开。
花义看着来人身手不凡,自知必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这一出闹剧。
自然也就顺藤摸瓜下去。
“花将军,城外茶铺,主子已命人接应。”
说话间来人将花义推出了包围圈,自己则是留下与禁军混战起来。
花义今日得以逃脱,完全可以说是仰仗了这些百姓的功劳。
如若不是他们拼死与禁军侍卫对抗,只怕自己是难以逃脱的了这几千侍卫的看押的……
禁军首领发现花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下反应过来上了敌人的奸计,只立即命人停手,而转身派人去追拿逃犯花义。至于这里劫法场的这两个女人,他自然也是不能放过的。还有这些围观起事的百姓,通通都不能放过……
御书房中的千机药还在等候这花义处决的消息。
可是传回来的却是有人法场劫囚的噩耗。
“传朕旨意,所有参与此次劫囚事件的人,无论有无官职,男女老少,一律斩立决!张贴通缉告示,缉拿罪犯花义,一经发现,立斩。若有徇私舞弊包藏罪犯者,罪同叛国,诛九族。”
朝廷兵力与千机药的影卫一齐出击,他就不信花义还逃得出。
这边千机药因为花义的潜逃而动怒。那边花溪草却是因逃不出那暗阁的暗室而伤神……
“慕白,主子有令,除了施针,您不能与她再有任何接触。还请慕白不要与卑职为难。”
花溪草在这牢笼里已经呆了太久,此时听闻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竟都觉得激动与欣喜。只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却是,来人竟并非旁人,而是慕白他……
花溪草一时间有些难以反应,她不知当下到底是什么局面?更不知自己现在为何会在此处?
难道不是白阡陌?
慕白见到花溪草清醒,竟然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正常走至她身侧为她把脉而已。完全似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花溪草看着慕白略带阴沉的神色,心底不住暗自猜想着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重伤,所以才会被暂时安置在了这里。
正当花溪草想要开口询问时。
负责把守暗阁的魅者竟突然现身道:“慕白请。”
“千机药只是说不让她出去,但是没有说过不让老夫给她医治伤势。”
“主子有令,只要她性命无忧,其余不劳慕白费心。”
“今日就是千机药他亲自来了,她这伤老夫也看定了。”
慕白的脾气上来,可也不是好对付的。
他堂堂神医谷慕白,不说内功修为如何,就凭借他这一身的医术药术与毒术,就非常人所能抵挡。
如若魅者硬要与慕白交手分各高下,只怕是沾不得什么上风的。
花溪草仔细听着慕白与那人的对话,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千机药囚禁了她?而且还不允许慕白为她医治?
花溪草的脑海里刚一冒出这个想法,就觉得实在太过荒诞。
可是此时再看慕白与魅者之间剑拔弩张的姿态,又觉此事并非玩笑。
花溪草一直打量着两人,也在猜测他们是否会真的因此而动手;但最终还是魅者后退一步,沉声说道:“花义一死,慕白觉得她还会有什么生的希望?”
“这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更轮不到你来置喙!”
魅者这话说的极为巧妙,一来是在提醒慕白,花义都已经被主子赐死,那么这个女人也没什么活路了,如若为了她去得罪主子,自然是不值得的’其二,则是也在阐述事实。
花溪草此时脉象急乱,她能从梦魇中醒来完全是因为受了外力刺激所致。
也就是说她的神思若再收到什么严重的打击,不用外伤或是内伤,就是这哀思一条,便足以将她再次打回到梦魇中无法抽身……
花溪草的眸光因着魅者的话而微微闪亮。她没有听错?花义一死?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溪草此时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眸底更是藏着难掩的忧虑。
慕白为她把过脉之后,又以银针刺入她几处大穴。过了近一个时辰才算折腾完。而她身上的外伤也都被慕白细心的上好了药包扎完整。
魅者全程站在暗处观察者他们两人的举动。确保他们并无任何交谈以及信息的传递,魅者才安心将慕白送走。
花溪草看着石壁折合的地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丝灵光……
此时的花义,则是一路快马加鞭跑出了城外,才走了不足十里,便见前方当真有一处茶铺,里面还坐着些闲聊的百姓。
只是与他接头的?
倒是一个也没看到……
正当花义迟疑之机。茶铺的老伙计突然开口道:“客官可是要歇歇脚喝壶茶水再赶路?”
“给我一碗白水就好。谢谢老人家了。”
“无碍,无碍。看着你也是落魄的可怜人,不过一碗水而已,何须客气。”
老伙计说话间已经给花义添了一碗白水。
只是花义此时却是没有心思喝的。
前有绝路后有追兵,他无论走哪一步都算是兵行险着。甚至他现在连救她的人到底是不是千机药安排的都不知道。
若是就这么在这里等着,只怕会耽搁大事。
就在花义想要起身离开时,突然迎面飞来两只利箭上面还订着一张字条:“今晚子时,花夫人故居。”
安以素的故居的确距离这里不远。
只是他如此前往,不是反倒入了官兵的眼?
花溪草悄悄站在石壁里侧,以内力推向石壁数下,待她摸清这石壁的端倪,便蹲着地上开始寻找着什么……
与她一墙之隔的石壁外侧,魅者根本不知里面到底在发生着什么。
花溪草沿着石壁的下缝,一直摩挲着石壁的边楞之处。待过了近半个多时辰,花溪草才彻底将这石壁上的门道摸清……
只见她将自己绣上的衣衫撕成了一条条的碎步。而后便见她以布条逐个压在石壁缝隙之间。当她做好这一切的准备时,外面的魅者已经将石室所在的方向与位置再次调换。
花溪草听着石壁内齿轮转动的声音,一点点计算着自己所在的方向与方位。
千机药来时,正是她想破解机关之时。只可惜慢了半步……
不过也好,她倒要看看,千机药坐着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千机药进门的瞬间,花溪草已经重新坐会石台上。
对于千机药眼中的梳离之色,花溪草虽然犹疑但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等待着千机药先开口。
过往的事情在花溪草的脑海里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讯息。此时的她所有记忆都不过是停留在白阡陌出现的那一晚。
同样她自然也不知道,千机药为何会突然将她关在这里,而慕白又为何会是之前那般神色。
千机药见花溪草是醒着的,心下的烦思瞬间退了几分。
“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些什么?”
“你觉得朕应该说什么?”千机药没想到花溪草到了此时还会如此质问他,语气当即冷了几分。
而花溪草看着不太对劲的千机药也满是疑虑,只试探着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你就那么想离开这里?”
“难道换了是你,你会愿意被关在这里不成?”
“朕说过,你只需要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
花溪草听着千机药一口一个朕的自称,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沉闷。她昏睡了多久?而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因为司徒卿吗?”花溪草下意识的觉得,千机药突然将她关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至于为了什么,她能想到的除了南楚顾十一,便是司徒卿了。
千机药看着花溪草执着的模样,心情瞬间沉落。枉费他以为她怀了自己的骨肉,至少心是在他这里的,可是花溪草从他进门到现在,所问的这一切却都不过是为了她自己的自由与安危。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孩子的情况。
千机药的面色阴沉的有些可怕,花溪草看着他那骤变的面色,眉头也跟着微微挑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花溪草,你觉得你自己配问朕这些话吗?还是你以为你和顾十一做过的肮脏事情,朕都抛之脑后了?是你太高估了自己在朕心底的地位,还是你太低估了朕的记性?”
顾十一?
花溪草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千机药说的到底是什么。只不过她此时无法确定千机药到底是在演戏还是什么?
为何她总觉得千机药与自己说的话完全都是驴唇不对马嘴,并不在一个线上……
对于花溪草的哑然,千机药更为动怒。
沉默代表什么?是理亏?还是无言以对?
千机药只要一想到她与顾十一背着自己暗厢私会的情景,心就如同被考炙烤一般的紧缩,一股怒火更是瞬间窜在身上各处。
“朕会让你知道,背叛朕的下场是什么。”千机药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给花溪草,人便转身离去。
而花溪草则是越发读不懂千机药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千机药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陌生到令她后怕……
千机药走后,花溪草再次来到石壁跟前,企图破解机关走出这牢房。
只是她才刚有动作,石壁外的魅者便发现了端倪,瞬间移动至这里。
花溪草见此情形,只能先行缓兵之计:“慕白在哪里?快去请慕白!”
花溪草沙哑的呼救声令石壁外的魅者微有蹙眉。
里面的女人是主子特命重点保护的对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可是没有主子的命令,慕白同样也不能踏入这暗阁半步……
魅者为难间隙,花溪草的呼救声此起彼伏,只是声音越来越无力,人好似也越来越虚弱。
就在魅者游移不定的功夫,花溪草突然打开石壁的机关,几乎是在魅者反应的同时,就已将其擒获。
“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溪草快速翻转过石壁,将魅者带进了牢房之中。
魅者被花溪草封住了大穴,此时只被定在了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花溪草看着他与影卫决然不同的衣着,只猜到这是在影楼之中。但却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答我的问题,或者等等你的主子进来,看到你与我衣衫不整,共处一室。你都可以试试。”
花溪草知道对于千机药调教出来的人,以死威逼是断然无用的。
在他们心底,早已把忠字刻在了骨头里,烙在灵魂上。
比起死与伤,背叛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命门。
魅者果然被花溪草的话戳中了痛处。
她是主子的女人,就算不是自己的女主人,但却也是自己绝对不能染指的角色。
花溪草说话间就已经勾手解开了魅者的衣衫,魅者自问执行任务无数,游走生死更是常事,但还没有一次是如此令他感到折磨与煎熬的。
魅者的身子完全崩的僵直。呼吸也不自然的跟着停滞。
花溪草在褪下他的外袍之后邪魅一笑:“你可以猜猜看,他多久之后会回来?嗯?”
当花溪草的手指覆上魅者中衣衣襟的瞬间,魅者再也受不住这份精神上的折磨,一目光向花溪草妥协起来。
花溪草略带挑逗之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说道:“早就这么配合不就好了?我问你,这里是不是影楼之中?”
魅者此时只能以眼神回答花溪草的问话,只见他目光上下扫了一番自然算是肯定了。
一连串花溪草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便穿上了魅者的外袍,将长发束起才打开石壁上的机关走了出去。
她能够再这暗阁中的瘴气阵法里出入自如,还是要感谢千机药当初传给她的九龙真气的。
正是这九龙真气,为她护体,她才能顺利的在识破石壁机关之后,安然处于瘴气之中。
这也是其他人为何难以进入暗阁的重要缘由之一。
就算是魅者,也是身上带着解药,才能在这暗阁里游走的。只不过他们每隔一个时辰便需要到外面去透气再领了新的解药进来罢了。说到底,这暗阁里能真正做到如履平地的,唯有千机药与花溪草两人罢了。
花溪草换上了魅者的衣衫,在这暗阁里行走起来更加方便。
待她大致打探了一圈之后,终是摸索出一个道理。这暗阁乃是建在地下的地牢,并且所有牢房皆是吊在空中以巨大齿轮牵引的绳索来操控。这也是为何她在那牢房一出来便很难再寻回原路的原因。因为随着这齿轮的运动,牢房的位置一直在变幻。怕是时间长了,牢笼之间的位置还会发生交换。
花溪草很是钦佩这地牢的设计者。能有如此神思实在是高人。
更何况这里还地处都城中戾气最重之地,占尽了地利凶险。就连这里布下的瘴气与阴阳术法都非常人所能解。
好在花溪草曾在千机药的教导下学过几种阵法的破解之法,没曾想,今日竟都用在了这里……
花溪草急于寻找逃脱的出路,而被她关在牢房里的魅者则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那魅者被花溪草封住了大穴,无法运功护体,此时又逢地牢中煞气与戾气都是最重的时候。他简直觉得整个人都被置身于冰窖之中……
千机药离开暗阁之后,便回到了宫中。
而从法场逃脱的花义则是一路去了安以素的故居。
近日发生的事情都太过突然。
从千机药上位登基,到册封司徒卿为后,再到抄斩花府,这一切都显得太过急切,完全不似千机药所为。
花义想不通这一切的关键所在,但不知为何,他却还是深信自己的第六感,深信这一切都不过是千机药布的局……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间到了神秘人与花义约定的时间。
当花义从故居的密室出来时,只发现这院里已经有人来过……
花义小心提起手中的剑,当他穿过长廊的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闪现。
“卑职参见花将军。”
“你是什么人?”
“主子命卑职送花将军到一个地方去。”
“主子?可是皇上?”
“花将军请。”
黑衣人并未回答花义的问话,只是将他引了出去。
而花义此时自然也别选择,只能跟着黑衣人走罢了。
待黑衣人将他送去城郊的药王谷时,花义终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切果然都是千机药的计谋而已……
“是你。”
“花将军,晚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花将军近日受苦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倾儿她现在身处何地?”
“花将军放心,花溪草并无危险。”
花义看着眼前这个与千机药性情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满腹疑虑终是被压了下来,最终只化作一句话:“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花将军先安心养伤。后面的事情,千机药自有谋划。待花溪草来此寻花将军时,花将军只需记得一件事即可。”
“什么?”
“诈死。”
“诈死?”
“没错。只有花将军死了,她才会相信这一切,才能破了当下这个局。”
花义知道,千机药为了布下这个局,已经付出了太多。甚至不惜背负暴君的骂名,也要铲除他们花氏。那接下来要花溪草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让他诈死不难,可是此事会给花溪草带来怎样的伤害,却是他完全无法预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