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
我靠的更近,伸头望了望,仍看不出什么端縻。
“这是那条河的源头。”他回望那条溪流。
前方是三两成群结伴的行人,有人回过来诧异的看了一眼蓝憧,又别回头,红橙黄绿各色的头发和眼眸看着很让人赏心悦目,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白色的。水中的倒影摇曳,看不清楚自己的面孔。
蓝憧似是习惯了别人对他投来或好奇或崇拜的目光,没有半点异样。
“他们怎么一直在看你?”我忍不住,我已经受不了从身边经过的情侣齐刷刷的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看像他们时他们又假装在看别处,不远处又假装不经意往这边瞟。
“你没觉得奇怪吗?”他戏谑着开口。
确实奇怪,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
“前面还有更令你意想不到的存在,要不要去看看?”他抬头望着前方,微微抬起下巴。
我是做不来蓝憧的坦荡,好久……好久都没见过那么多人了,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最后只得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还是能感觉到很多双眼睛看过来。
这真是个好地方,左边的商店我看不清楚,右边的商店也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清楚,除了前面隔了大老远有个喷泉,而身后的假山已经看不见了。
真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我猜这里是给他们体罚的,只要一犯错,不用往监狱里关,而是让他们在这里逛上一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保管爽。
“我不想走路了,我刚才在麦田里逛了好大一圈。我……啊!!!”背部传来尖锐刺骨的疼痛,脊梁瞬间爆破出粉碎的开裂声。
“小心!”蓝憧揽住我的肩闪开。
胃中开始翻涌,脑浆似乎要崩裂出来,似有什么重物在挤压着我的胸腔,我喘不过起来,我推开和我贴近的蓝憧,头重脚轻的站立不住摔倒在地上,胃部翻腾的趴在地上干呕。
脑袋越来越昏沉,视力变得模糊……想吐,恶心,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四肢变得无力,脊椎骨一点点的裂开,咯吱咯吱的断裂声刺的我耳朵泛疼。我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两团光点在远方闪烁,像是黑夜里快要消失的两点星迹。火光四周闪烁,地面上下左右无规则的剧烈波动着,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又跌入了昏暗。迷蒙间唯一记得的就是……灾难的预感。
焦灼的黄土冒着尘烟,贫瘠的只剩下奄奄的几根黄绿色的野草耷拉在地上。一个女孩蹲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地平线上的半轮夕阳。宽大的衣袍裹住瘦小的身体,从背后看,里面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有似的。唯剩下漆黑如夜的发丝,如水草般无规则蔓延。
“请问?”我靠近她,双脚有点发软,沙砾似是刺入了脚底板。
女孩怔了一下,将头埋在膝肩,肩膀轻微的颤抖。
“唉?”莫不是哭了?我蹲下来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我没哄小孩的经验,看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在眼前哭成……这样,手足无措。
小女孩逐渐发出嘤嘤的哭声,似是说不尽的委屈,我坐在她的身旁。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阻止她悲伤,但是……坐在她身旁,我突然觉得安心。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只有这么一点点,瘦瘦小小的,腕子细细的,在最该被父母宠爱的年龄。她有没有想过她会有怎样一个母亲,有没有幻想过母亲的样子?会不会……有恨……
当她该骑在爸爸的脖颈,指着街上的玩具点说要去买最喜欢的娃娃,要再多吃一刻糖的时候,当她像母亲撒娇要母亲多抱一下的时候,她却被一群穿着最圣洁的白色衣服的人推进来……让人欲死不能的实验室,对意志与肉体做最冷酷的实验,当冰冷的手术刀划破她的皮肤的时候,当针管刺入静脉的时候……她,会想些什么呢?
女孩的低泣声逐渐消失,也停止了颤抖,她慢慢抬起头,目送着快要消失的夕阳,晚霞染到了天的尽头。
“为什么哭呢?”
“妈妈不要我。”女孩带着哭腔转过头来,盈盈的绿眸浸泡在含着的眼泪中,像水中模糊的字迹。
“怎么会呢?是不是和她走散了?”我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她受伤的目光,刺伤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呜呜呜呜……”小女孩扑到我的怀里,紧紧的抓着我后背的衣服,连同我的头发。我环抱住这小小的身躯,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着不哭。
“告诉姐姐……阿姨和妈妈在哪里走散了好不好?阿……姨带你去找好不好?”
“呜呜呜呜……”女孩在我的怀里摇了摇头,锁骨间传来温热的湿意。
“唉!”我叹了口气,回抱着女孩,瘦骨如柴的身躯抱在怀里仍然空空的,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头脑清醒的时候,怀里的女孩已经不省人事,我不知道她是睡着了还是哭昏过去了。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看到她,我一时想到我那个可怜的孩子,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再没思考的能力,却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孩子。
帮帮她,不管怎样都要帮帮她,她一定要幸福,代替我,代替我的女儿,要幸福。
女孩紧闭着眼,嘴却不安的开开合合,喃喃着什么,我凑近去听,隐约间听到“妈妈,不要丢下我……”女孩固执的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眼角的泪水不再滴下。
紧紧的搂住女孩,也许我当时真的想寄托思念,也许我什么也没有想,我只是搂住她,一动也不敢动,星辉撒在她苍白的脸上,即使是布满泪痕与赃物,却是我见过最美的脸。
手臂酸麻的似乎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但是我不想放手,群星隐去,睁开眼也看不清楚怀中的女孩,但我固执的盯着怀中,直到天渐渐变亮,黎明到来了。
女孩不安的睁开眼,看到我眼泪又开始汹涌。
“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我掐着她的脸安慰她,谁知她哭的更大声了。
“谷言!谷言!你在哪里?”附近传来蓝憧的声音,我回头,可是周围除了漫无边际的黄土和杂草再没有什么,是我的幻觉?
“谷言!听到没有!听到了回答我!谷言!”没错,不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