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3）
方容被告知佟子衿从医院回来没有卧床休息，而且连续几天都在玩网络游戏的时候，几乎是带着怒气冲进佟子衿房间的。房门打开的瞬间，电脑前的女子缓缓回身，面色有些苍白，眼睛却潮湿着微微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方容见到这样的佟子衿反倒不好发作，微微皱眉走近她，轻声道：“怎么了？”目光却落在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画面上一身玄色长袍的女子立在山巅，面对广袤浩淼的云海，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身后只有古松为伴，竟有旷世孤寂的苍凉之感。
“岚，你倒是说句话啊，不然那家伙怕是真要走了，你不后悔吗……”音箱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声。惊得佟子衿身子一颤，赶紧对着麦克回了句：“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随即关了音箱，退了YY语音，再面对身前已经一脸不悦的方容。
“高岩说你从回来就一直在玩游戏，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而且前天居然还玩到半夜，是你觉得这个身子不是你自己的了，想彻底毁了么？”方容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又再度回到佟子衿身上，眉头锁得更紧，她到底知不知道人流手术后的休息对女人有多重要，一旦有差池就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我不是故意的，前天晚上是因为有一场城战，对我的帮会非常重要，我不能不去……等下，不，我现在就打算休息了……”佟子衿知道方容是为她好，玩网游这种事在旁人看来本就不算什么“正经事”，加上她又是刚刚做完手术的特殊时期，佟子衿自知理亏，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歉意。
方容见佟子衿突然这么听话，稍显意外，但随即道：“玩得那么嗨，怎么还哭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佟子衿吸了吸鼻子，嘴唇蠕动着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方容也不想勉强她，只道：“去床上乖乖躺着，否则我马上叫人收了你的电脑！”说着转身欲走。
“容哥……”佟子衿终于抬眸，看着方容道：“我……我……”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有话就说！”方容回身再度看向佟子衿，等着她的下文。
“玩这个游戏最初只是在学校时候打发无聊时间的，现在也有好几年了，那段时间你也不怎么理我，我很寂寞……”没想到佟子衿居然说起多年前的往事，方容便回转身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继续说话。“在这个游戏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我忍不住目光追随，想要时刻跟在他身边的人，他很强，很多人都喜欢他，敬重他，甘心追随他，然后他选择我作为他的搭档，跟着他开疆扩土，建立自己的王国……我跟在他身边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跟着你……可是我知道，在现实里，你永远不可能让我那样跟在你身后，而我除了给你带来麻烦，根本不会给你任何助力，于是，在你不肯见我的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困在游戏的虚幻里，想象着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助你征战四方，陪你浪迹天涯……”
“切……这种幼稚的游戏倒是符合女人的智商……”方容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烦，但是仍然坐着没有离开，他知道佟子衿肯定有下文，而下文才是重点。
“是啊，在你看来这些多么可笑，其实我当初也清楚这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游戏，不可当真，而且我也不过是拿那个人当你的替身罢了。直到那次他离开，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突然消失的一天，毫无预兆！那时，我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佟子衿的声音渐渐变得极轻极淡，目光又转向电脑屏幕里那个名叫蝴蝶岚岚的女子，记忆中闪过多年前那个他突然离开的夜晚，她对着电脑屏幕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竟是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难不成是你看上了的那小子，看不上你？”方容微怒，虽然最初他拒绝了佟子衿，但是那绝对不是因为佟子衿的条件不好，相反的，她实在太好，要不也不会艳惊四座，叫韩罡都“一见倾心”。
佟子衿闻言脸微红，缓缓摇头，道：“我……我没有，更没有和他表白，只是他不玩游戏了，突然离开了而已……”
“哈哈哈，韩罡那小子要是知道自己输给了一个玩游戏的臭小子，估计也得气得不轻，哈哈哈哈……”方容突然的笑意倒是令佟子衿意外，可回味他话中深意，心里也是一沉，难道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韩罡对她那么好却只让她歉疚感激多过爱，实际却是因为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另一份期许么？
笑过之后，方容却正色道：“可以你的个性，不是应该寻死觅活地叫那个臭小子回来么，怎么反倒去找韩罡那个老家伙投怀送抱？”方容很少会对佟子衿这么刻薄，能这么说实在是因为想起了当初她割腕逼他现身的行为，他也是因为她的任性妄为才会决定不肯理她，可她却不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他的视线。
“可能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其实喜欢他吧！”佟子衿倒是不以为杵，反而笑着继续道：“一直到前不久他回来了，我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还在坚持玩游戏，竟然是在等着他回来……”
“所以？”方容挑眉。
佟子衿眼神暗了暗，摇着头道：“没有所以了，他说是为了我才回来的，然后在所有人面前向我表白，说要和我在一起，可是我没有回应他……然后，他又离开了，就在刚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想到他这次走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佟子衿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起来，脸埋在双掌间，不肯看方容。
然后她感到有一双手臂环住了她，把她的小脸埋在自己的胸膛里，温暖的手掌轻抚着她因哭泣而微颤的脊背，有人轻柔地在她耳边道：“那小子也太没诚意了，没回应就打退堂鼓了？不过你也是的，既然他回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不回应他呢？你其实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啊？”
“如果是当初，或许我会答应，可是现在，我……我不能了……”
“为什么不能，你那么漂亮，那臭小子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得到你的爱……”
“净骗人，我那么好，你当初怎么不屑一顾？”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我是要不起……”
“那我现在可真的没人要了，你负责收了我吧……”
“你本来就已经是我的了，你忘了？”
佟子衿窝在方容怀里嘟囔了几句，心里却明白，她对他再也回不去最初的那种炽烈情感，虽然方容始终没有提起，可那天在酒店大堂里出现的那个女孩必然是和方容有关的吧？
高岩敲门走进来的时候，方容正把已经熟睡的佟子衿放到床上，见到高岩便用眼神示意他莫要出声，直到他给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间阖上门，才问：“什么事？”
“派出去送韩罡的老李回来了，是被人丢在酒店大门口，而且受了很重的伤……”
“回来了？”方容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又恢复平静道：“他说了什么？”
高岩摇头，回道：“他伤得太重，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您当面报告，医师说他撑不了多久了……”
方容闻言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走，去看看……”
老李其实并不老，三十出头的年纪，跟着方容也有三年多，两天前，也就是彻底端掉韩罡的龙虎帮的第二天，方容派老李和另外一个刚入组织没几个月的小弟一起护送韩罡离开，而韩罡其他的手下并没有被一并送走，至于韩罡那几十号手下现在的下落更不得而知。
方容见到老李的时候，只见他一身血污被安置在软榻上，脸上也是血肉模糊，组织里专属的医师正在为他处理伤口，见到方容和高岩，先前忙碌的人都停下来，退到一边给方容让路。
方容微蹙着眉走近床榻，老李感到了周围气氛的异样，缓缓张开眼睛，见到方容，显得很激动，想要坐起身却被方容按住。
“别起来了，就这么说吧……”方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李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众人，微微摇头。方容眉头锁得更深，可还是命手下都退了出去，只有帮老李处理伤口的医师和始终站在方容身边的高岩没有离开。可老李的眼睛一直盯着高岩，嘴唇也抿得很紧，态度十分坚持。方容看了一眼高岩，点头示意他先离开，高岩迟疑了一下，看到方容的眼神，只好领命出去，方容又转向还在忙碌的医师，道：“他的情况如何？”医师看了一眼老李，微微摇头，随即也退了出去……
“现在所有人都出去了，你要说什么？跟你一起去的刘全呢？”方容盯着面前气息微弱的老李，声音听不出情绪。
老李强打精神，嘴巴张开却只看得见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气息比先前似乎更弱了几分，方容附下身耳朵凑近老李，只听老李虚弱地道：“韩……罡……跑了……他……他……要……对付……对付……你的……”老李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终点，可是他要说的话尚未讲完，方容见状身子靠得更近，想要听清他最后吐出的几个字。当“你的女人……”这几个字从老李的口中溢出，方容的心一空，脑中瞬间闪过的是欧阳惠子妖娆美好的面容，不行，决不能让她有事，这个想法跳出来的瞬间他立即便觉出不对劲，韩罡怎么可能知道欧阳的事，糟糕，上当了！可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电光火石间一股杀气自面前那个将死之人身上传来，随即他感到下腹一凉，跟着腹部一阵钝痛，低头只见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他的小腹，而那个原本已经快要咽气的老李手里正握着匕首的手柄，下一秒竟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准备再刺方容。之前方容虽然加了提防但那老李确实看着没有什么生机才让他一时大意，疏于防备，尤其在听到老李说韩罡要对付的是他的女人时，更是瞬间毫无防备地陷入紧张，这也给了老李出手伤他的机会，但因为在被刺的前一刻感到了杀气，才堪堪躲过了最要害处，如今匕首离体，鲜血如注，喷射出来，方容断不会给老李第二次刺伤自己的机会，只是他还是很好奇，老李此番动作的真正目的。
见再刺方容不成，老李匕首一收已经挥向自己，显然是要自尽，方容早已看出他的意图，哪有伤了他还能死得这么容易的道理，伸手握住刺向老李咽喉的匕首，一翻手只听“咔吧”骨骼断裂的声音，竟是将老李的手腕直接生生折断了。老李顿时吃痛哀嚎出声，守在门外的高岩等人闻声立即冲进屋来，见到握着手腕惨叫的老李又看到方容身上手上的鲜血，只是一顿便立即反应过来，有人第一时间上前制住了老李，高岩则立即遣人去找医生帮方容处理伤口，众人这才发现先前给老李处理伤势的医师已经不见踪影……原来一切都是预谋好的，方容看了一眼已经被控制住的老李，脸上露出一个森冷的微笑，对手下道：“别叫他死了，否则叫你们几个陪葬！”
方容回到自己的房间，高岩一路紧跟其后，却不敢出声，直到后请来的私人医生检查了方容的伤势，说明伤口虽深，但没有伤及要害，高岩才缓了口气。不过医生还是建议到医院做系统检查，可方容却摆摆手，叫医生先给他止血包扎就好。给方容处理手上伤势的时候医生又说手上的伤虽说不重，但是伤口很深，叫他注意不可沾水，高岩见方容的眉头挑了挑，嘴角弯了弯，知道老大现在已经处于发作的边缘，赶紧催促医生拿好东西尽快离开。
送走了啰嗦的医生，再面对方容的时候，高岩已经一身汗湿，头上也是一层细密汗珠，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迎接方容怎么的处置。
老李和刘全是韩罡的卧底这一点他和方容早就知晓，所以才会派两人去送韩罡，本以为这样老李会跟着韩罡一起离开，既拔除了对手的眼线，又全了先前对佟子衿的承诺，可谁知这老李居然去而复返，还带着重伤而回，刘全更是下落不明，高岩禀告方容时也觉得这里定有蹊跷，可事情有变他又不能不报，方容想去见老李谁也拦不住，但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作为容哥的助理兼保镖却护主不力，令容哥受伤，便是他的失职，按照组织里的规矩，他是要受到重罚的，可受不受罚倒不是高岩惧怕的，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办事不力造成容哥受伤的自责和后悔……
“容哥……属下……属下……”见容哥始终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高岩忍不住开口认错领罚。
“老李的伤是怎么回事？谁送他回来的？”方容一摆手打断高岩，却是问出另一个问题。
“之前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是在护送韩罡离开的中途有车突然冲出来撞上他们的车子，出了车祸，然后韩罡便是趁着车祸被人救走了，刘全当场死了，而老李则是被一辆无牌的面包车直接丢在巅峰酒店门口的……给老李处置伤口的医生也算是组织里的老人了，先前没有发现异样，是属下失察，请容哥处罚！”高岩其实也觉得事情可疑之处太多，老李的说辞实在经不起推敲，但是如果韩罡送老李回来只为了刺杀方容，这成功的几率也太渺茫，而且老李之后肯定是生不如死，这种作风倒不像韩罡。如今韩罡在本甫的势力基本被他们掌控，还有谁会在容哥答应放过韩罡后，还闹出这么大动作去“救人”，与其说这是救人，还不如说这是劫持更为恰当。
“去查一下吧！”方容显出疲惫，心里已经开始排查这次的对手会是何人。
“是！”
见高岩没有离开的意思，方容蹙眉道：“还有事？”
“是……先前来过的那个欧阳小姐，现在在酒店大堂……”
“何时来的，怎么不早报？”方容闻言立即起身，却扯痛了伤口，可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身体顿在原地，又缓缓坐下。
“属下也是刚得到消息……是否请欧阳小姐上来？”虽然巅峰上下几乎都知道有位小姐痴迷方先生，总是来找，但是方容对外的身份只是巅峰一个重要的长期客户而已，他和欧阳的事情也只有高岩等几个贴身的亲信知道，看得出容哥对那位欧阳小姐也是很上心的。
“不必了，随她等着吧！另外，再帮我订一束花给……”方容想了想才说，“就上周舞会和我跳了舞的霍家小姐吧！”
“霍安娜小姐么？要附上什么留言么？”高岩一时怔住，心里不明白老板这又是什么打算，可还是很尽职尽责地问清楚细节。
“不必留言，附上我的名片吧，好了，你去办吧，我先休息下，子衿醒了叫她好好吃饭，没事就别再来烦我了……”方容说着已经起身走向内间休息室。
欧阳惠子坐在巅峰酒店的大堂里，合上杂志，端起侍者送来的第五杯柠檬水喝了一大口，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没想到这一个下午又是在空等中度过。前天她来这里见过他一次，当时见他怀里抱着个女子，眼睛看都不看她便擦身而过，欧阳的确难受郁闷了，可想要问他是怎么回事又似乎找不到自己的立场，只能先回去，以为第二天可以再来面谈，谁知接连两天都被抓去当免费劳动力，帮哥哥打理“海洋设计”公司的事务，因为公司的大部分成员包括许海洋和楚凌据说机体休假，要全情投入地玩网游，这个情况虽然令人费解，可是欧阳知道，那群“臭小子”已经把网游世界的开疆扩土看得和他们的现实事业同样重要了……总而言之，这样的结果就是她忙得两天没有时间郁闷，更没有时间去好好思考自己和方容之间的问题该怎么解决，直到今天早上，她和老哥告假，强烈要求休息一天，这才有机会再到这里等他，可尽管如此，老哥还是提醒她晚上的应酬不可以耽误，否则她会接下来三个月领不到零用钱。但显然她的运气不好，他没有出现，而她晚上还必须作为女伴陪老哥出席一个长辈的生日宴会，现在必须回去准备了……
方容从监视器的电子显示屏看着欧阳惠子离开酒店大堂的背影，有些失神，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前他有多么渴望见到她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可如今，她终于来了，他却不得不对她避而不见，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