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菀借受伤为由留在了殷景初身边,她没有带任何丹药,也没有运气疗伤,甚至还会故意加重伤口,延缓它愈合的速度。
她不知道殷景初是否有所察觉,毕竟她修炼了他给她的炼体之法,肉体力量本就很强悍。但殷景初什么也没说,桑晚菀也就乐得装傻。
接下来近两个月的时间,两人一同默默待在这个地方。
桑晚菀在山洞里休息,殷景初同样哪儿也没去,就在崖峰旁日复一日的坐着。每当桑晚菀走出山洞就会看到殷景初的背影,这让她甚至生出了他们仍在不疑峰时的错觉,好似整处天地只剩下他们二人,谁也不会来打扰。
殷景初以为桑晚菀会着急离开他回白玉京,但桑晚菀没有;桑晚菀也担心殷景初会抛下她继续杀戮,但殷景初也没有。
两人心照不宣,缄口不言,直到这份平静突然被打破。
本是寻常的一个夜晚,桑晚菀却冷不丁察觉到一股令她难受心悸的恐怖力量悄然笼罩了整个山峰,她浑身发寒,几乎是下意识收敛了自己的全部气息。
殷景初身侧悄无声息地落了个人,同样穿着黑冥宗的黑袍,却将全身都包裹严实,似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桑晚菀没能在他身上察觉到任何气息波动,若非他开口说话了,她险些要以为这是具尸体。
“殷景初,界引已经拿到,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很难想象,这样粗噶难听又死气沉沉的声音是从人的喉间发出的。
殷景初坐着未动,只是递给对方一个冰冷阴郁的眼神:“什么时候轮到你命令我了?”
黑袍人呵呵笑了两声,似乎并不因为殷景初的话着恼:“万事俱备,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别忘了,如今黑冥宗势力越发壮大,我答应你的事可都已经做到了。”
他抬高音量,略显高昂的语气让桑晚菀听出黑袍人奇异的期待:“届时结界一开,魔界再临,仙界便是腹背受敌,沦陷的速度会比上一次三界大战还要快!”
殷景初却没回答,面上依旧毫无表情,也看不出他心底所想。
然而黑袍人却突然朝着桑晚菀的方向投来一个眼神,突兀问道:“山洞里的女人是谁?”
桑晚菀霎时间浑身僵硬,对方修为太高了,她再怎么隐匿都不管用。
殷景初却站起身,掌心瞬间溢出浓黑的魔气,他危险地眯了眼:“不该问的,就别问。”
他比黑袍人高出许多,浑身散发出骇人的威压。
“我对女人可没兴趣,好奇罢了,既是你的人,那我就不问了。”黑袍人狡猾地说道,“不过,你总要给我个期限,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殷景初冷嗤一声:“看我心情。”
黑袍人显然对他这个回答不满意,可殷景初却已经对他动手了。桑晚菀只觉得眼前一花,黑袍人已经闪开数十丈外,同时他身上的黑袍被灼了大半,露出藏于其中的躯干。
那是一副漆黑的、找不到血肉的骨架。
“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黑袍人的语气也寒了几分,伴着一声冷哼,令桑晚菀不适的气息终于消失了。
桑晚菀再次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是冷汗涔涔。若她没猜错,这黑袍人大概就是修为莫测的黑冥宗宗主。
殷景初突然向她看来,并步步逼近。
“你想干什么?”桑晚菀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但随后就站定了。
殷景初走到她身前,从袖中取出一方玉印,眼底有几许讥诮:“你久不离开,应该也是为了它吧?”
桑晚菀呼吸一窒,是界引!
“我知道你不会把界引给我,我也打不过你。”桑晚菀有些僵硬的别开目光。
殷景初冷笑:“你既知道,却还是不肯死心?”
“我是白玉京弟子,当然不会放弃阻止你们打开结界。”桑晚菀瞪他,又鼓起勇气说道:“我确实是为了界引,但也不只是为了界引!”
“什么?”殷景初皱眉。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早已拿到界引,却迟迟不动手。”
殷景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我说了,看我心情,界引在我手里,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桑晚菀却沉默了。
她略略低下头,殷景初并不能看到她此时纠结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用比起方才更小的声音问道:“那你现在......心情如何?”
殷景初愣了愣,并不能理解她话中意思。
“先前你让我跟你离开,你是要带我去哪儿?”
殷景初一时回答不上来。
他在知道桑晚菀被黑冥宗修士设伏暗杀赶去时,桑晚菀已经被唐玉斐和殷不疑带走了,他追去涧山宗一是为确认她的安全,二是为将她放在身边牢牢盯着。至于去哪儿......放眼整个仙界,哪里有他的容身之所?
但他只是冷冰冰地说道:“那日u0027你已与我斩断情分,现在又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总归你还没这么做,我们便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桑晚菀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是说过你我师徒情分已尽,所以从此你只是殷景初,我只是桑晚菀。”
“我打不过你,但我会盯着你,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若你执意要挑起大战,在动手的前一刻先杀了我吧。”
殷景初的眉心跳了跳,只觉得她的话又是荒诞又是好笑又令他气恼。
“凭你一个元婴中期?”
“是,就凭我桑晚菀。”桑晚菀梗着脖子,大言不惭。
她说这话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起唐玉斐耍无赖时的模样,彼时她总是因唐玉斐那副无所谓的态度窝火,但如今......殷景初会不会感同身受呢?
从前她将殷景初认作师尊,对他向来是恭敬的,如今真像是“以下犯上”了,桑晚菀心底有股奇异的感觉。
殷景初显然是被她说的无言以对了,他薄唇紧抿着,冷冷地看着她,并不置一词。
“你不知道去哪儿的话,我有个地方想去。”桑晚菀再接再励,又一次打破了沉默。
“你想去哪儿关我什么事?”殷景初丢下这句话后扭头就要走,不欲再同她说下去。
可桑晚菀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
那一刻,桑晚菀觉得自己是抓了块千年玄冰,他的手太冷了。
殷景初的身体僵了僵,一时竟忘了将手抽回。
“殷景初......我想回家看看,回我在凡俗的家。”桑晚菀轻声说道,“你能陪我去吗?”
殷景初背对着她,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
但最后,桑晚菀还是带着殷景初踏上了回家的路,她相信他会愿意陪她的。
原本殷景初可以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瞬移回去,可桑晚菀却说她已经忘了回家的路了。那时她才六七岁,走出家门后不知辗转几何、历经多少坎坷才来到白玉京,又在白玉京待了这么多年,她连有关桑家的记忆都模糊了。
于是她干脆边走边想,用最慢最笨的方法回家。
两人穿过高原荒漠密’林,不用瞬移,只偶尔御剑赶一段路。若是探查到其他灵力波动,桑晚菀必须远远带着殷景初避开。
殷景初之前从未体验过御剑飞行,他踩在剑柄上的时候,对飞剑的速度露出了深深的唾弃。
路上偶尔碰到魔修危害村子,桑晚菀会出手相助,殷景初也并未阻止她。
而当桑晚菀将魔修斩杀后,村民们都会真心实意地对两人表示感谢,并且用村子里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
殷景初对此冷眼相待,也极为不适应,可桑晚菀硬拉着他同村民们围坐在一起,并试探着让他吃些凡人吃的食物。
桑晚菀在涧山宗体验如凡人般一起吃饭的感觉,轻松又温馨,她希望殷景初也能体会到这份感觉。
可殷景初从头到尾都冷着脸,他并不理解这群凡人一起分食食物的意义何在。
村民们因为有他在,动作拘谨,偶尔看向他时的目光都透着不安和害怕。
殷景初骤然起身离开。
村民们瞬间停下动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桑晚菀向村民们表达了歉意,连忙去追他。
“殷景初!”桑晚菀皱着眉毛,满脸不解,“你怎么了?只是吃饭而已,为什么要生气?”
殷景初冷冷地说道:“我小时候经常生吃兽肉,讨厌极了满口鲜血和毛发的感觉。进食时,身旁也不能有任何人在,免得对方趁你不备抢走你的食物或是趁机杀了你。”
桑晚菀愣了愣:“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殷景初却顺势嘲讽道:“你知道什么?”
是啊,殷景初了解她,可她对殷景初的过去还是一无所知,他几乎不会主动提起他在魔界的曾经。
“那你能告诉我吗?”桑晚菀迎着他冷漠的目光,尽可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诚。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让你不高兴,但你若能告诉我,我可以尽量避开的。这一路上我们和平共处,不要吵架也不要置气,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