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远走天涯

金鸡报晓,朝阳新出,在半边天已经大亮的时候,城门处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一个长得高大英俊的青年背着包袱,沉默地穿梭在人群中,找到了长队末的位置,在守城士兵检查到他之时,他将自己的包袱交上去,得到允许出城后,不舍地看了一眼沐浴在金黄阳光下的皇城。

别了,父亲娘亲。

别了,大哥。

别了,两个弟弟妹妹,小康,小馨。

最后看了一眼那座辉煌宏大的皇宫,青年释然地露出一抹笑容来,只是眼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忧郁,一举一动虽然有贵气,但是他身周环绕的氛围总是让人忍不住关心他,爱护他。

光是在出城的这段时间里,不少怀春少女盯着他的侧颜都在心中自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么让人心疼的男人?

不管这些少女如何作想,青年紧了紧背着的包袱,大步走远。

待到皇城里的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两三座城市,来到了龙乾曾经派他出任务的地方——应城。应城位于尤和国国土西南,他尤为喜欢在应城呆着的日子。

应城很小,却很有人情味,时时刻刻都可能发生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他决定了,暂时就在应城落居。

“赵大娘,我在你这儿寄了个包袱,你可有收到?”青年赶在太阳落下城中宵禁之前赶到应城,甫一进门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含着笑意上前一步说道。

现在的他,既是幽桑,又是阳光开朗的龙御。而他在应城的别名是桑榆,正好糅合了两者名称。或许之前他就隐约想起了过去吧,不然不会以桑为姓。

“呀,小榆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赵大娘夫家姓赵,自己姓李,人称赵李氏。但是远近闻名赵大娘人精明干练,嫁的也好,可是夫家的命却并不好。之前因为战火纷飞,李家男丁都充军报国了,结果一个都没能回来,赵大娘自此守了寡。

旁人怜悯她,问她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田里很多亩地为何不招婿纳赘,改嫁?赵大娘闻说这个却翻脸了,说夫家在时每层亏待自己,现在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要肩负起照顾两家人的重任。不用招婿纳赘,靠自己就行了。

事实证明,赵大娘的确有能力。她是干送运货物的行当,私下里道上哪个不尊称一声风急火燎赵大娘。经过赵大娘之手的,就没有丢货物的。

赵大娘似乎天生有一双火眼金睛,看人有一套。从前帮组织运货走私,赵大娘发现压货的是他,看他和自己儿子一般大,起了怜爱之心,几次劝他悬崖勒马。从那以后他就觉得赵大娘是可信之人,有什么东西要运送转递的,全交给赵大娘。

赵大娘也没让他失望,招呼他进了屋就去里间拿包袱。

幽桑,现在是桑榆,坐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更是对应城产生了归属感。一切都和他走时没两样,真是太好了。

“小榆,这是你的包袱。”

“谢谢赵大娘。”谢过人家之后,桑榆就打开了手里的包袱,掂了掂里面的银钱细软。这都是他从前为了脱离组织脱离龙乾掌控早就准备好了的,谁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他记忆恢复后更是羞怒交加,不敢面对亲人们。

终于还是涌上了这些。叹了口气,桑榆站起来,就见赵大娘风风火火拿了一兜子肉干大饼和上好的酒酿走来。“小榆,这次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带上这个。”

“这是?”桑榆一看,哭笑不得,但更多的还是感动,将东西推回去。“大娘不用准备了,我这次是打算在应城安家落户的,拿了这些东西也不外出了。而在应城,我还有一些人脉可用,开个小杂货铺子都能养活自己,大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赵大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能安定下来是好事,那更得带着了。开铺子不是一日之功,前期准备工作,你个大男人一个人买座院子就大手大脚胡吃海喝了,这不能省点是点吗。而且你这细皮嫩肉的,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我给你拨两个丫头去。”

桑榆窘迫起来,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然后落荒而逃。

赵大娘是伶俐惯了,将用在大家少爷身上的办法搁自己身上了。他也不是不知道大家公子到一定年纪就得有通房的事,可是这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还行,按到自己头上就有种毛毛的感觉了。

再说他大哥百里胤是不折不扣的真男儿,早已成年,不也没见父亲娘亲安插什么丫头在他身边为他开荤的。甚至连自己也是内里芯子七岁小屁孩的,怎么有脸去祸害大自己那么多岁的大姑娘。

越想越是羞窘,桑榆干脆落荒而逃,拾起在应城的人脉就开始了朴实的生活。

他所不知道,也是早在预料之中的是,第二天一早起来,惯常去侧殿看二儿子情况的沐梓禾,一见窗户打开着,内间空空如也,她的心就像是破了个大洞,嗖嗖灌进冷风,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便是一声尖叫。

幽夜下朝后听到消息急忙赶来,“怎么了怎么了,啊,人呢?七儿你先别着急,我这就下旨封锁宫门和城门,绝不会轻易放跑这臭小子。”

“别去了。”沐梓禾垂着脸幽夜看不清她的表情,正急得抓耳挠腮时,沐梓禾轻轻说了一句,他没听清楚。“七儿你说什么?”

“别去了吧。”

这次倒是听清楚了,不过幽夜极其不解。“为什么不去?七儿,你不是担心桑儿吗,他一个人,看着人高马大其实不过七岁稚龄,你不怕他在外面遇到坏人。”

沐梓禾腿一软,还是瘫倒在门板上,缓缓滑下,双手抱住膝头。“我怎能不担心,怎能不多想,可这是桑儿自己的意思,你去看桌上的信。”

幽夜闻言忙看向桌子,果然茶杯下压着一封信。

他无须看就知道那混小子写了什么,肯定是不想他们再为自己操心,不要在不可能治愈的病症上下功夫了,他会照顾好自己,他们一家人没了这个拖油瓶能过得更幸福了。幽夜气得只想时间回溯到幽桑这臭小子逃跑的时候,最好一把将人抓回来。

儿女都是债也不能让父母愁成这样子吧,那简直是拿刀子割他们的心啊。

“七儿,不管你想不想桑儿回来,我是一定要将他逮回来的。”

沐梓禾诧异抬头,“夜,你想做什么。”她太了解男人的脾气了,该不是生气到抓回桑儿再暴打一顿吧?上次的事情别当她不知道,可明镜似的。

“我不许你打儿子。”

幽夜无奈耷拉下脑袋,“我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我是真的不想七儿你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你不想儿子被我打,我怎敢打他们啊。”

说着他发现幽夜的眼神不对,又赶紧换了口风,“我这次亲自出马将那小子逮回来,让他好好知道让父母担心是多不对的事情。其次,我也该放权给小沐了,眼下风波才消弭,正需要他锻炼一番,所以这正是个大好机会。”

沐梓禾这才明白,知道自己错怪了男人,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幽夜趁势一把抓住沐梓禾的手,“七儿,你就留在宫中。小沐性子是好的,但我怕他一个人在宫里会闹得阖宫不宁,最好有你这个母亲压着,他不敢乱来。”

沐梓禾不愿意了,瞪他一眼,“你怎么跟那些迂腐的皇帝一样?一边锻炼儿子一边还要我打压来着,我不同意。要锻炼就锻炼个彻底,再说我也烦那些阿谀奉承的,越过监国的太子再在我这里闹幺蛾子。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幽夜当真是对这个小祖宗无法了,他们两个都是越活越回去的那种。

无奈,在自家七儿死磨硬磨之下,幽夜只好点头答应。

事不宜迟,越早将二儿子找回来越好,再加上早点追可能就能追上这离家的孩子,他们雷厉风行地收拾好了行囊,带上画竹就要走。

百里胤发现宫里两巨头都不见的时候,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桑儿竹姑姑都跟着走了,他当真没有个可说话的人,气得他在雍和宫大发雷霆,撒完气还得帮幽夜做牛做马,累得像死狗一样处理公事。

“暗五查了,这座禾田镇里曾经有人见过咱们桑儿,去看看吧。”

沐梓禾点点头,在外面一切听幽夜的,更何况知道了这座镇子里有人知道桑儿的线索。两个人一齐来到禾田镇中,找那名自称看到他们要找的青年的当铺掌柜。

永和当是这家当铺的名字,幽夜心疼媳妇,以为这当铺和虎跳峡那间当铺一样全是灰尘,不忍她跟进来,就说自己进去打听后便出来,让沐梓禾等在外面。

沐梓禾颔首说好,抱剑在门口等着。等着等着,耳边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喧闹声,沐梓禾架不住好奇,瞥了一眼又一眼,什么时候离开原地的都不知道。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姊妹们,我们戏班今日禾田镇开锣,请各位大爷大哥大姐们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好好给我们戏班喝喝彩!”

戏班班主一声敲锣,一座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就见众位花旦名角齐齐作福开了个好头,下面百姓们哪有闲钱去正规戏班欢场看这个,都愿意看个新鲜,一见这么多风情各异的美人就忍不住开嗓喝彩,手拍得啪啪响。

人潮涌动,打眼望去乌压压一片人头,沐梓禾不想和他们挤,就跳到靠近擂台专门放家伙什的地方,果然这里清静多了,因为没人想着凑到戏班上妆后台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