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大人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躬身,“臣不敢妄议国本大事。”
献帝又拿起了筷子,吃了一筷子的菜,咀嚼着的时候看他,“今日只家常闲聊,无君臣之别,坐下来说。”
臧大人抹了一下额头,复又坐了下来,面容有些踌躇。
“说啊!”献帝哼了一声,“怎么?不过是拉拉家常,也有忌惮?不像你耿直的性子啊,若实在说不了,就说一下已经受封的几位亲王,看看他们都各有什么本事。”
臧大人心头苦笑,国本大事,哪里是拉家常能说的话题?这事耿直最是不好。
因为若耿直说,那不好意思,几位亲王和几位皇子,还真没有这大才的。
“那……臣便说说四位亲王的优缺点,”臧大人喝了一口水,道:“太子不必说,太子有仁爱之心,但无谋略,皇次子裕亲王武功高强,勇猛,以武将论之,堪当一代名将,只是近这两年有些跋扈,专横,且跟随太子的期间,从太子手中揽过大权,便连太子都没放在眼里了。”
“嗯,说得倒是一针见血。”献帝继续吃着,“说下去,皇三子如何?”
“皇三子肃亲王,倒也是有将帅之才的,可跟随太子多年,只知俯首顺从,缺乏主见,也缺乏果断之气,但若论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这些年太子交代的差事,他办得都十分妥当,有治国之才,可就是耳根子太软,容易左右受制。”
献帝微微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皇四子昌王殿下……”臧大人停顿了一下,摇摇头,“昌王殿下只爱好音律,诗文,对国事全然不关心,只能当个闲散亲王。”
“最后便是皇后所出的皇五子孝王殿下,孝王殿下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果断勇毅,又是嫡出,且娶了苏国公的嫡妹为妻,更娶了方家女为侧妃,按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臧大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神色间也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献帝问道。
臧大人斗胆道:“只是孝王恃才放旷,独行独断,刚愎自用,听不进旁人说的话,此乃为君者之大忌也!”
献帝看着他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朕如今封了的几位亲王,都没有坐天下之能?那你说说六皇子吧!”
臧大人面色一凛,六皇子宇文覆,褚贵妃所出,至今不曾封王,但他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天资聪慧,为人谦恭,怀才不露,虚怀若谷,且如今年纪尚轻,若是重用,日后是大有所为的。
至今不曾封王,是受其母妃褚贵妃所牵连,否则,早就分封亲王,入住亲王府邸了。
他道:“六皇子,臣鲜少来往,不过知道六皇子在民间的名声极好。”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就是六皇子的生母是褚贵妃。
他没说,献帝自己说了出来,“他是褚贵妃所出。”
顿了顿,“只不过,褚贵妃不是褚桓亲生,且贵妃到了褚桓府中没多久便入宫,和褚桓并无多少父女之情。”
臧大人看着献帝,欲言又止。
献帝瞧着他,淡淡道:“有话便说吧,恕你无罪!”
臧大人单膝跪下,澹然道:“圣上今日虽说是拉家常闲聊,但臣怕圣上以臣的话来做立储的考量,所以臣认为有必要说这句话,虽说褚贵妃并非褚桓所出,但褚贵妃被圣上冷落多年,在后宫之中怕也看尽了人情冷暖,知道依靠有多重要,且他们名义上是父女,始终是利益的共同体,还请圣上三思。”
献帝扬手叫他起来,“好了,起来吧,朕不过是随便问问。”
臧大人站起来,却已经是满头虚汗了。
献帝着人撤下饭菜,看着臧大人,正色道:“如今,四大家族,满朝文武都盯着朕的身体,朕咳嗽一声,朝堂之上就是一片废太子重新立储之声,这就是朕为何连多吃一口肉都不敢,朕还得拿这身老骨头与他们对峙,多耗些日子,等朕属意的人壮大起来!”
臧大人怔怔地看着他,差点就失声问道是谁,但他知道,这句话问不得。
“陪朕到御花园里走走吧!”献帝道。
“是!”臧大人应道。
春风掠过御花园,春日乍暖还寒,桃花骨儿已经结了满枝头,只等时间一到,便迎风绽放。
站在桃树下,献帝倏然就拉住了臧大人的手腕,沉声道:“朕有一事交托于你,以你性命对朕起誓,在朕驾崩之前,绝不可把此事告知第三人。”
“圣上……”臧大人惊呆了。
“只管起誓!”献帝面容沉肃。
“臣……”他想跪下,却被献帝拉住,眸色有些警示,臧大人瞧了一眼左右,陪驾宫人在不远处候着,祝公公则站在三五步外四处盯着,防着有人过来,他轻声道:“臣以身家性命起誓,圣上交托之事,圣上……没有晓谕之前,绝不许第三人知晓。”
献帝看着他,眼底光芒晴灭未定,树枝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脸上,透着破釜沉舟的坚毅,“朕已经立下诏书,一份废太子诏书,一份立储君诏书,放在朕寝宫左边第三根龙柱里,一旦朕有什么不测,你立刻与苏负倾带人入殿,取出诏书,公告天下,扶新帝登基!”
臧大人震惊得无以复加,今日入宫之前,断没有想到圣上会跟他说这一番话,而他更没想到圣上会这么做。
“朕如今不能立太子,立一个,便死一个,所以文礼不能废,他虽然只能躺在那里,却能占着一个太子之位,他们要杀太子,也可以,那么储君就是太孙宇文极,但宇文极在肃王府,一旦太孙登基,背后摄政的就是肃亲王府,所以,这般牵制,倒是能让太子和太孙暂时安全,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褚桓集天下名士为他所用,出谋献策,而朕身边却无几个可用之人,所以他们的谋略有可能会高于朕,朕不能不做这一步,以防不测,你去吧,好好办这案子,把方家和褚家彻底剥离开,不要让他们有任何结盟的可能性!”
臧大人躬身作揖,一拜到底,声音已然哽咽,“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