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张小一和其它冷竹队的成员全过来了。曾陌抢上去抓过他的牌子,一看背面,果然是主牌,顿时气的牙痒痒,用手臂勒他颈子:“在林子里就该多砍你几刀!”
张小一挣脱了,跑到冷竹面前,垂首愧疚:“将军,抱歉,我没有听您的吩咐撤退,我看那么好的机会,三人站在一块,就忍不住出手了……”
他往金亚天身上一指:“他们作弊!若不是这个人出言相帮,林子里我们早就赢了!”
曾陌闻言,又揽他过来折磨。“你小子胆子变大了啊?烟熏的法子可是你姚老大想出来的!”
放手之后,又接着说:“好啦,算我们败了成不?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不是姚老大让我们走树林,估计早把你们撵的是屁滚尿流……”
“你们若是走树林,还能撑上半个时辰,若不是我漏算了火攻一着,你们不会有那么多人全身而退。但是如果你们选了另外一条路,”冷竹一字一句的说出事实,“我有把握让你们在半刻钟之内只剩五十人!”
若不是素知她的沉静谨慎和内敛,金亚天完全可以说是她狂妄。可是,偏生这样的话由她讲出,不用太大音量,却已经拥有出鞘宝剑的锐气和疆场霸主飞锋芒。
难怪父皇会这么器重她。金亚天想着,看着她小小身子发出来的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一干须眉男儿洗耳恭听:“你们不败在能力,也不败在轻敌。你们败就败在除了自己,谁也不信任,谁也不珍惜,败就败在认为这仗只是三对三,败就败在你们把这手下三百条人命当儿戏!”
冷竹治军极严,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发那么大的火。
“今天你们队死了多少人?一百三十八!如果你们真的抱着这样的态度去带兵,他日疆场上你们就送掉了一百三十八位弟兄的命!你们就必须拿着这一百三十八块带血的军牌敲开他们家的门,对着他们辛苦养育一辈子孩子,如今白发苍苍的爹娘说,抱歉,是我的失误让你们的孩子死去,让你们无人养老送终。一对一百三十八,你们的命有多金贵?你们怎么赔得起!”
正午的骄阳和冷竹的话炙烤着每一个人的心,几百人的场子只余风声和冷竹铿锵的话语。
“于天朗将军曾问我,将军是什么?我当时不知道。他告诉我,将军就是这样一个带兵的人,他让自己的手下,活的有人的尊严。诸位,我们都是军人,我们的目的是保家卫国,但是我们的愿望,只是活着回去。”
听到这里,年长的校尉们眼泛泪花,几个年轻的新兵忍不住抽泣起来。
冷竹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说道:“从今往后,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我希望大家彼此信任,也彼此珍惜。如有违者……”
她昂首轻吐,却不容置疑:“不饶!”
一阵静默。
“遵将军令!”几百条喉咙里吼出的同一个声音震撼着山谷,几百条铁铮铮的汉子就这样朝未满十九岁的她跪下了。
酬军的仪式也就在冷竹等人回到营地之后举行。月影趁冷竹忙中偷闲,取出一个糕点盒交给她:“王妃,这是流苏特意做的,托属下转交给您。”
那个心细的小丫头,冷竹想着,接过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刚才他们的对话,恰巧被旁边的人听到了。
“你说谁是王妃?是谁的王妃?”
月影据实回答:“你们不知道么?冷将军是王爷的……王妃。”
原本排队领着各种犒赏事物,正在谈天说地的兵员,一下子静默住,发放的负责人就这样吧东西空举着,领的人手也停在空中不去接过。
后方的人不知道为何前方停止了移动,连忙打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冷竹的婚讯就这样在队伍中炸开了锅。
“你大婚的对象,就是冷竹?”曾陌直接从队伍中窜到金亚天跟前。
金亚天看着他,又望了一眼冷竹,对方脸上波澜不惊,不置可否。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于是,面对着千余双带着疑问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这下有了金亚天的肯定和冷竹的默认,众人终于相信:他们的将军嫁了。
金亚天见曾陌不像往时一样打趣他,难得的沉默,便开玩笑说:“怎么了?不笑我娶了一个悍妇,或者干脆说我有断袖……”
话未说完,就听见金亚天闷哼一声,左脸被猛击了一记,而面前立着的,是紧握双拳,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姚若。
他阴沉着脸,话也不说,转身便走。月影看到这边的状况,用目光询问金亚天的指令,金亚天摇了摇头。
曾陌难得严肃地说:“三哥,不要因为得不到你想要的,就把你拥有的,别人无法企及的幸运视同草芥!”
说完,便追姚若去了。
金亚天微微活动了下巴,左脸依旧痛得麻木。老大估计是气惨了,他想着,看来喜欢那个丫头的人还不少。
如果他的皇兄对兰月说了同样的话,他有没有胆子,在当朝太子的脸上,狠狠揍一拳呢?他思索着,目光落在那个直直挺立着的小小身影上。
仪式结束,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金亚天走到了冷竹跟前,说:“带我看一下关山谷吧!”
冷竹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并排走在关山谷的栈道和营区的山路上,月影和妖姬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金亚天之前也到过关山谷,最深刻的印象是蒸腾的雾气和阴暗的光线。他没有注意到,关山谷还可以变得这么的……宜人,他找不到其它词来形容。
屋舍,采光,这一切都不像是仅仅为了驻守一年草草而设。
让他最感到惊讶的,是这里人的表情。当他们行将至山顶时,一条山溪出现眼前,夕阳经岩壁反射,还残了一点打在那潺潺细浪之上。
洗菜的火头军,饮马的兵,浣衣的卒,脸上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这与他之前所见的关山谷守将那种嘴上不说,但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相比,这里的人的高兴,像是找到了他们的归属。
正如他身边的那个人,平日里惜字如金,现在却不停地用简练的语言诉说着她的构想,她的规划,她的目标,她的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