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后院,愚备薄酒,以谢当日之莽撞。倾愚所有换卿一笑!
后面没有署名,他有这个自信。而她,迟疑着该不该去。当申时已经过了三刻,她终于迈开了步子。可是,过了这么久,他是否还在呢?程凤儿迟疑着。当她迈入后院,夕阳拖长了他的身影,也给他镶上了金色的轮廓。
钟彦脸上弯出笑颜,温柔地说:“你来了!”
“我来迟了。”程凤儿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他自然没有听见,只是无声地靠近,等到她反应,他和她之间已经是一个危险的距离了。
那修长的手指捻起那片火红,递到她的眼前。
“凤儿,你比它还漂亮……”那一贯嬉皮笑脸的俊俏,却认真得让她心跳加速。迎接她的,是一个有力而温暖拥抱。她闭上眼睛,飞快的心跳,发烫的脸颊,深深的把她埋葬在幸福里。
是因为他手上耀眼的枫叶,还是因为他唤自己一声“凤儿”的无限温柔;是因为他眼中的自己的羞涩的倒影,还是因为他霸道有力的拥抱。
程凤儿觉得自己已经不会思考了,她眼前的世界在旋转,看不清他那令人迷醉的眼,因为她的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住了她的眼睛,任他的手挽住她瘫软无力的腰肢,任他沉重的呼吸掠过她泛红的耳朵,任他轻轻拨开她单薄的衣领,在她雪润的颈间烙下他的痕迹……
零碎的脚步打搅了两人的温存。“有……有人来了……”程凤儿慌乱地推开钟彦,转身要逃时却被钟彦攀住了肩。他俯下头,温柔而有磁性的声音送过她的耳畔:“明日此时此地,不见不散!”
程凤儿因慌乱而苍白的脸因钟彦的一句话又变得通红,她愣在那里,没有意识到钟彦的离开或者是另外的不相干的人的到来。
书卷上的白纸黑字已经不再分明,在昏暗的灯光下,混合成他的形状。程凤儿手中的笔不自觉地移动着,在本该写下先生们命下的题目做的文章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钟彦”二字。
门,推开了。程凤儿一惊,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慌乱地说道:“是谁?”同时也将身转向了门口。
林老师!程凤儿立刻站了起来,却因为起势太猛,将身后的凳子撞倒了。
林雨萱缓缓地走到她跟前,拾起程凤儿来不及收拾的纸。程凤儿来不及阻止,在脸颊侧飞起两片红霞,眼睁睁地看着林雨萱缓缓将纸团展开。
“寒枫,”寒枫是程凤儿缀的学名,老师称学生的名字。“有人不扣门而入,应如何做?”
程凤儿惊讶于林雨萱的语气,就似平日问答。“敛形容,缓起身,微行礼,轻道:恕不知君至此,有失远迎。”
“答得好。”虽然是赞扬,程凤儿却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礼学一向是你的强项,我是坚信的。”林雨萱果然话锋一转,“那么,你刚才是如何做的?”
程凤儿将头深深地低下。她知道,林雨萱从不因权势地位偏爱某个学生,而自己,却是她器重的学生之一。尽管林雨萱比她还小两岁,却是她的依靠。正是因为妙塾最年轻却最有地位的林雨萱处处照顾,出身低微地自己才能够凭借才学在高傲的官家千金之间站稳脚。“学生错了。”
“就是因为他?因为他你忘记了从六岁就记得的东西?因为他你可以把这种文章当作作业应付我?因为他你可以在最擅长的礼学仅仅拿到合格的成绩?”林雨萱的语调平静,却像刀子一样刺痛程凤儿的心。她闭上眼睛,在这个看到自己昔日身影的女孩身上,她灌注的又何止是对学生的期待!
“你就为了他,背弃你一直以来的努力吗?”尽管残忍,她还是要继续说,“我知道这也不是你心甘情愿,但你为了这个梦想又有多么痛苦,为了一个不会给你未来的人,值得吗?”
程凤儿猛抬起头,想要说点什么,林雨萱却制止了她,接着说道:“好好想想,他可曾给过你承诺?他付出的是否就是真爱?记住,你不是为了你一个人活着!”
程凤儿看着林雨萱在黑暗中闪烁的目光,觉得支撑自己的东西正一点一点被抽走。她想寻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想去寻找能给自己这个理由的人——钟彦。
花园,小径,枫树林,后院。
因为他父亲的地位,他住的阁子也特别显眼。程凤儿停在门前,却没有推门进去的勇气。寒月,冷风,空空的屋子让她狂跳的心稍稍平静。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阵喘息声从屋内传来,一个女声娇娆地嗔道:“别急嘛!要是让程家那小贱人看见你这样,还不给你吓坏呢!”
“呵呵,她能算什么东西?”那熟悉的声音夹杂着暧昧的喘息,“我只是看不惯她那清高样,只要我肯,还不是手到擒来……”
血涌上了程凤儿的头顶,她却感觉手脚冰凉。什么责任,义务,前程,她统统都不想要了,仿佛置身无尽的空虚,只有冥冥中一扇门,只要推开,她只想要推开,不顾后果,只要门后面的真相……
门开了,纠缠的男女僵住,一片模糊,只有那男的脸,是清晰的,也曾是她魂牵梦绕的。她盯着那张脸,只有嘴的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说什么。
她转身跑开,只想跑开,却不知不觉来到那棵枫树下,没有流泪,没有哭喊,只是呆呆地坐着,任寒风吹了一夜。
“后,后来呢?”
林雨萱看着白板紧握的关节渐渐发白,越是悠悠地说,像是一潭死水,平静地让人窒息:
“不久后程家老爷被控私藏贡烟,勾结南蛮部落意图分裂,被处满门抄斩。我动用了一切手段,也只保住妖姬一人性命,你现在的老板何莎把她从流放途中救了出来,易容乔装,才让她见到家人最后一面……”
“我查出虽然程家老爷本身也不太干净,但若非有人故意栽赃,事绝不至此,而这幕后之人,就是钟彦。”
“我杀了他!”
“就凭你!”林雨萱一句轻喝,阻止着白板的莽撞,“钟家势力盘根错节,钟彦本人也是太子侍读,你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杀他?”
白板一时语塞,却心有不甘:“难道就任他如此纵横一世?”
林雨萱盯着树干上密密麻麻的镖尾:“会有那么一天……”
一天如何,林雨萱并没有说,然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让白雷莫名相信,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
终于,白板还是敲下了妖姬的房门,里面烛火亮着,却没有人应声。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一定不会再让你难过!”
说完这些,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甚至连脖子都红了,之前鼓起的勇气,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想拔腿跑开,却又忍不住推开门,看看屋中人的反应。
屋内,空无一人,唯有烛影摇曳,听到了他刚才的“宣言”。
白板又是遗憾又是羞赧,唯有长叹一声,匆匆离去。
门外高高的树杈上,白色的身影微微晃了晃,微风吹起了她腰间坠着的彩色翎羽,似刚才那个莽汉子的话一样,在她坚硬的心中,吹开了一道裂缝。
“夫人。”再在自己昔日老师的面前,妖姬没有忘记她现在的身份,她是林雨萱新雇来的丫鬟——凤儿,“这是老爷吩咐给,给您捎带的玫瑰胭脂。”
林雨萱接过胭脂盒,似乎有些不耐,“他的意思,今天又不回家了是吧?”
“老爷公务繁忙,请夫人体谅。”凤儿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在其他司仪眼中,却成了即将篡位的狐狸精的故作姿态。
“体谅?”林雨萱姿态的表情维持得极好,“我自然是会体谅的。凤儿,只不过,你是我的丫鬟,怎么这几日,你伺候老爷的时间比伺候我还长?”
这绵里藏针,在场其他女司仪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直接侧目太过不敬,但自己上司的八卦纠纷却不认错过。纷纷竖起了耳朵,生怕漏了一句。
凤儿头更低,说:“奴婢与夫人是一体,照顾老爷是职责,也比宫中的太监宫女要做得好,老爷用不惯别人,自然多花了点时间。”
“好个一体。”林雨萱的毛笔悬于纸上,久久不动。但她自小休养礼仪,不容得她有过分的举动,“那你就好好伺候着吧!”
“是!”凤儿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终于不用再忍耐,林雨萱将写了一半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什么东西!就你也配和我称一体!”
女司仪们见局势已经明朗化,此时不讨伐狐狸精,不表明态度的话,之后仕途堪忧啊!
“林大人,您这是养虎为患啊!放着这样一个狐媚子在上官大人身边,您就能放心?”
“就是就是,那个狐狸精长相,身段,才情,哪点比得上林大人,只不过上官大人最近都在外庭,又不回家中,才让她钻了空子。”
“林大人,听属下一句劝,虽说为太后殿下设计封王大典很重要,但是这功成之后,后院被这狐狸精占了一个席位,可是得不偿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