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戚彪的声音,铁虎转过头来之后立刻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按照之前说好的,戚彪就是近卫军团的参领,而他则仅仅只是一个商户罢了。两人的地位身份经过这么一安排,铁虎这位神机营统领反过来倒要给戚彪这个后辈行礼了。
“戚参领!您安泰……”铁虎的笑容很是谄媚,这活路他可是好多年没做了。还是当年在巴尔萨的札萨里,他才会这么对人说话。
戚彪摆了摆手,一脸埋怨地训斥道:“前几日碰到你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这边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还不赶紧回去,在这里瞎晃荡什么呢?前些日子的那些盐货的钱不是说凭票回都护府军需局结帐吗……”
“戚参领,这位是乌拉部的大札萨哈扎老爷,他是听说大军马上要攻打骆犴部,所以前来犒军的……”铁虎被他训地连连点头,等他训完了,才哈着腰给戚彪引见哈扎。
铁虎的话还没说话,就只见戚彪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铁虎!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把军机要事透露给胡族……来人!”
戚彪一声厉喝,身边立刻就出现了六个亲卫。只见戚彪一挥手说道:“把他们绑起来!”
“戚将军!戚将军误会了!我们乌拉部对贵军是友善的,我们和骆犴有仇啊……”哈扎见事不妙立刻高声喊了起来。
听他这么一喊,戚彪随即喝住了亲卫的举动。他走到哈扎身前,俯身看着跪倒在地的哈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阵,直把哈扎的后脊梁都看得发寒了,才听他缓缓地说了一声:“把他们带到我营帐去!”
来到营帐之后,戚彪沉声问道:“你说你是乌拉部的?”
“是是……是!我是乌拉部的大札萨,小人名叫哈扎……”哈扎对这年轻将领已经有了些惧意,刚刚一上来的那种威势确实是吓到他了。
哈扎此人在部落中是有名的顺风倒。他们家族从第一代部落首领乌拉开始就一直是乌拉部的札萨,从最初的札萨只有几百户到上千户,从来都没有落难的时候。这除了他家的先祖是乌拉的庶子之外,他们乌哈剌家族墙头草顺风倒的祖训起了很大的作用。
戚彪听了一会他自我吹嘘其家族起源的话之后就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你们乌拉部和骆犴部有仇?”
“这个……原本都还好好的,可我们现在的驻地就在他们旁边,骆犴部硬说那地是他们的要赶我们走。这是欺负我们新来……骆犴部的单于孛罗,如今人强马壮了,想要吞并我们乌拉部啊!”其实乌拉部要说和骆犴部有仇,那到也未必。以前两部还有过几次联姻的。不过他们从根上说不是一个族属,而且所信奉的神祗也不同。只能说因利而合因利而分,就是那种很平常的邻居而已。
不过哈扎对戚彪所说的话倒是实情,只不过他们都猜错了。真正想要吞并他们的并不是骆犴部也不是玛纳罕一直担心的乌逊部,而是他们正准备投靠的景州军。
“原来是这样……”戚彪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笑着问道,“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呢?我们又能帮到你们乌拉部什么呢?”
“呃……我们单于想和贵军结盟,在这漠南六部之中,我们乌拉部虽然弱小,但我们在这里也生活了上千年了,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贵军若是想要收服六部,我们乌拉部愿为驱策!”哈扎被戚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给噎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人家在拿捏乌拉部呢!他是来寻求结盟的,身段自然要放低些,随即谄媚地笑道。
戚彪摇了摇头,把殷昊教给他的话,用符合自己身份的语气说了出来:“呵呵!我想贵部单于是误会了,我们此次来就是为了前年的事讨个说法。我军北上图勒会盟,骆犴部悍然发动袭击。这次来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我们对漠南这贫瘠之地没兴趣。”
“若是如此,那我们愿意在贵部攻击骆犴部之时助一臂之力……”哈扎一听这话立刻在心里佩服起玛纳罕的睿智来了。单于说得一点没错,这些华族的确是这样种面子和实利,这满是荒漠和绿洲的漠南贫瘠之地的确没放在他们眼里。
“这个么……”戚彪没有立刻应承,毕竟以他一个军团参领的身份,也没资格决定这样的事情,他笑着对哈扎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哈大札萨远道而来,先住下,等明日我家元帅到了,我向他禀报一下再说!”
哈扎的使命就是能够和景州军方面联系上,至于真正的结盟事宜自然不是他们这种级别的人能够会谈的。在景州军大营里住了些日子,看了看景州军的演练,对这支军队所拥有的强悍实力有了个直观的了解之后,很快哈扎就得到了来自景州军“高层”的指示——
请乌拉部派个有份量的人来谈判!
带着这个好消息,哈扎兴高采烈地回去了。而铁虎则借口要和戚参领谈些军需供应上的买卖要晚些走,就留了下来。
等哈扎一走,铁虎把脸一板,对戚彪嚷嚷道:“你小子可以啊!对你铁叔拿架子,还要绑老子……你绑一个试试!”
“铁叔!铁叔……彪子给您老赔不是了!若不是您老想着我,这首战乌拉部的好事也轮不到我这当后卫的啊!”戚彪立刻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地给铁虎赔不是。刚刚在哈扎面前两人的倨恭态度立时换位了。这变脸的功夫那可比唱戏的强了。
铁虎笑骂着开出了条件:“知道就好!去给老子打点野味来,再把你婆娘酿的那个稻花香拿来给老子解解馋!”
戚彪是镇卫军,在玄豹旗领下也算是个万户的尉领,他家里的买卖都是他那娘子在操持。这娘子虽然是当年他用两只鹿腿和一张熊皮换来的,可这娘子家里在避乱逃难前是正经开着个大酒庄的。祖传的手艺就是这稻花酿。如今在景州安家落户了之后,用戚彪攒下的军饷开了个酒坊。“戚家稻花酿”那酒幌都是请水易寒写的。这名声可大了去了。
“早给您预备下了!您老请……”戚彪听他这么一说笑着回道。
他知道铁虎别的没什么嗜好,就好这一口。而且他随军带着的稻花酿,那可是娘子亲手酿的平时可舍不得拿出来卖的。他娘子说这酒至少要陈上个十年二十年的才好喝呢。也就是他出征的时候,娘子给了一小坛。这其中满含着的全是浓浓的情意。戚彪自己都舍不得喝的。
铁虎前次来这边住了一宿,喝了一顿,就馋上了。今天找借口留下来除了要和他商量一下随后的事情,主要还是想在弄点这外边喝不到的『戚家窖藏』。听戚彪说给他备下了立刻眉开眼笑的说道:“算你小子有眼色,你铁叔没看错你!”
宴是便宴,吃食也就只有戚彪打得些野味合着军中的馍馍饼子,就着这戚家的窖藏好酒,吃的喝的和在乌拉部哈扎请他的宴席可没法比,但在铁虎看来就这样的宴席喝着才对味道。
“铁叔,这次您这打入虎穴可是冒着不小的风险啊!”戚彪看铁虎吃得香以为他在那乌拉部天天就只能啃干粮呢。这卧底的活计在他看来的确是很辛苦且危险重重的。
“这有什么!”铁虎则满不在乎地吹嘘了起来,“当年老子在这片草原上打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吃奶呢!这里的部落我都熟。至于说打什么虎穴,那是拽文的话。按我们马匪的说法那叫踩盘子……”
说到兴处,铁虎突然不说下去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酒肉,眼睛渐红,不一会儿眼泪一滴滴地流到了酒碗里。他想起了当年和那些兄弟一起在草原上纵马驰骋的日子。当年这漠南六部的部曲之中,他铁虎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可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成了累累白骨,只有他和殷昊活了下来。
戚彪自然是知道铁虎在伤心什么,他等了一会儿就把话题岔开了:“乌拉部的实力如何?”
“他们以前的实力是不错的,但几年前和图勒打的那一仗的确是吃了大亏。如今这部落内的青壮男子都不多了。很多都是孤儿寡妇的。”说起这次去乌拉部的经历,铁虎确实是感觉到了这战争对于普通部众的伤害才是最深的。
戚彪随即问了个问题:“按照国公爷的说法,是准备收编这些部落?我听人说以后要在这漠南建旗。其实这地方有啥好的,除了沙子就是沼泽的。又不能种地……”
这件事情军中都在悄悄地传,据说最早就是从那两个常驻骆犴部的军团传出来的。戚彪对此有些困惑,正好铁虎在这里索性就问问他。
“切……你懂什么?公子那可是胸怀天下的人。你以为像你呢?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己吃饱了啥都不愁!”铁虎摇了摇头,他用水易寒的一句话来说明殷昊的胸怀,“说句拽文的话,水先生说过公子这叫‘胸怀天下,心忧万民’。只有这种胸怀的人才能当皇上坐龙椅呢!”
“这个……铁叔,前些天国公爷来的时候,我跟他说起景州百姓包括我娘他们说的这话……他当时就说了,民间传言而已,军中不许私下议论这个话题。”听到铁虎说起这个话题,戚彪立刻压低声音制止道,“我想那是怕犯忌讳吧!算了别说了,喝酒!”
“哼!犯忌讳也不是犯皇上的忌讳……”铁虎听他说道这个“怕忌讳”三个字的时候,轻蔑地说道。
他是知道殷昊心中在担心着什么的,当年他在殷家好歹也呆过一阵子。殷家老大和老三对殷昊的那种隔阂和疏离,他是亲眼所见的。想来这殷老国公若是登了大宝,最终的皇位传给谁……这事情恐怕才是殷昊担心的忌讳吧!
哈扎回去没几天,单于的弟弟玛纳卜作为乌拉部的特使前来商谈结盟的事宜了。
事情的进展似乎正在朝着殷昊希望的结果发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