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夷听到殷震弘说出立储之事,她的心中便一阵狂跳。这种事情殷震弘竟然会和她来说。她强忍着心中的狂喜,听着殷震弘的述说,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相反随着殷震弘言语中的愁绪,她也表露出了相应的愁容。
“皇上,其实这立谁为储是明摆着的,长幼有序是正理……”她停下看见殷震弘微微点头,遂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如今陛下是顾及二殿下的功勋和势力颇大,陛下担忧将来或有变故。其实这事关键是二殿下的心意,皇上不妨将这事与二殿下商量商量,探探他的心意。如果他无异心则罢,若是有异心……皇上也该及早决断……”
“大胆!”殷震弘听到这里,不禁大怒,将酒杯一掷,怒声斥问道,“你这恶毒的贱人,是谁指使你来我耳边出这大逆人伦的主意!”
“皇上息怒!臣妾也是见陛下烦心……这国家大事臣妾也是不懂的……请皇上饶命……”姜夷见殷震弘发怒,连忙跪下,头如捣蒜,口中称罪讨饶。
殷震弘见她如此,心想这不过是个无知的妇人,看她的样子也不象有人指使,应该是凭着察言观色,因逢迎而发此谬论。
其实在殷震弘心中,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当初他选择将殷昊调回原州闲置就是出于这种考虑。但父子之情和夫妻之爱,令他这念头刚刚闪过便即挥去……
莫非被这贱婢看出来了?
如果说一开始殷震弘还没有完成从国公到帝王的角色转换。那么从这一刻起,他已经明白了作为帝王的一个真谛——帝心不可测!
皇帝的内心是不能被任何人所看清。皇帝的意思能够让臣下揣测,但是绝不能让臣下猜到!
这女人虽说有点妄言,但她的一番话也提醒了他。
殷昊到底是什么心思。不论是作为皇帝,作为父亲也应该了解一下了。
翌日,殷震弘将殷昊召至上书房。当殷昊来到的时候,上书房内除了殷震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书房外也是侍卫守门闲人莫入。
“城儿,为父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一下。”他故意不用皇帝的自称“朕”,就是为了将今日的谈话局限在父子的范围之内。
“父皇,有什么事吩咐儿臣便是,请父皇下旨。”殷昊其实心中已有了几分明白。
“昊儿,今日之事只是父子谈心,不涉其它。”殷震弘看着眼前的殷昊,对这个儿子他心中总有着一份歉疚,“仓促称帝虽说是为了你母亲,可毕竟还是失之操切了。如今禅让不成,反倒害了文建和那些忠心的驻军将领。称帝之后,很多事都没个计较,倒叫为父整日价作难……”他远兜远转,把话题一下子就绕出去好远,殷昊也不答话静静地听着。
“……为父老了,上了岁数的人就不能不考虑身后的事,不由得不想长远。比方说这储位……”他渐渐地绕上了正题,看了一眼殷昊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就接着说了下去,“按长幼自当是你大哥当太子,可若论功绩,他远远比不上你……纪儿是长孙,而且乖巧聪明,我有心将你立为太子,也好使着天下、宗室有个长远的指望……可那些个老臣子们都向着你大哥,比如中书承旨辛澄等,他们都是拥护你大哥的,我就怕你做储君,这根基不稳啊!”
“父皇,儿臣以为此议不可!废长立幼自古就是亡国之兆,若非不得已万不可行。纪儿虽长,但缜儿是嫡长孙。儿臣早就想奏请父皇立大哥为储君,只是儿臣的身份多有不便,而且儿臣上奏立储是为僭越。所以前日还和虎臣叔商量,由他上本比较妥当。至于儿臣……”殷昊觉得是时候趁此机会表明心迹了,遂说道,“儿臣此生之愿,一统天下救黎民于水火,为父兄征战沙场,为殷家的万世基业,儿愿血洒疆场马革裹尸而还……”
“昊儿,不许你说如此不详之誓言!为父只愿我的孩子们能够享一生之荣华富贵,若你存着这心思,为父将不准你再上战场!”殷震弘听到殷昊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彻底打消了顾虑。看着他决绝的立誓,不由心痛起来,有子若此夫复何求,自己竟还疑心他,真是惭愧。想到殷家有这样的孩儿,一统寰宇,正纲立朝当可无忧了。
立储的事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
三日后,南安侯镇南将军郑虎臣上本,请求早立长子殷永为储君。乾元帝准奏。颁旨册封长子殷永为东宫太子,次子殷昊加封为景亲王,三子殷泰为庆郡王。对于殷昊则格外加恩,除封为亲王之外,加赐其子殷纪为王世子,领郡王俸。恩旨殷昊领兵部王大臣,实为可以节制兵部尚书的亲王,加“抚远大将军王”称号。其恩宠可见一般,三子殷泰不过是个郡王,殷纪的俸禄就和他叔叔一样了。旁人只道殷震弘疼爱长孙,却不知其中还有对殷昊的一种补偿。
立储之后。为了表示对父皇的谢恩,皇太子殷永并由殷昊、殷泰和一干文武大臣联署上奏,为宇始圣皇上“尊号”为“圣仁睿明皇帝”。殷震弘假意谦拒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尊号。
一应事情忙活了大半年之后,过了新年,殷永上本要求出兵伐洛。对于这个意见殷昊是并不同意的。本来殷震弘受禅不成,在洛国百姓心中已经成了乱臣贼子的代名词了。加之辛徐变法因为各种原因不但没有得到民众的支持,反而得到了一片骂声。
“……民心并不在我啊!”殷昊在朝堂上坦陈民心得失之弊。他主张缓攻,先在本国辖地内改良变法,推行新政,争取民心。
对于殷昊的主张,辛澄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变法之得失,此前已经讨论过了。那是各级官吏推行不利,吏治不清之过。如今是讨论伐洛,景王殿下似乎离题太远了吧!”
“变法之基本主张,我是完全支持的。但变法之得失其根源在于变法施政之人党同伐异,以立场定亲疏。辛大人所言之吏治不清就在于众多的善于投机钻营之人,借支持变法的名号,行损公肥私残民害军之举。如今因军田之争军心不稳,因青苗强贷民心尽失。此中情形之下强行伐洛,必败!”殷昊的字字句句直指变法派的软肋。而对于伐洛的成败定论,让提议伐洛的殷永脸色铁青。
不过朝堂上除了柳长青等军将支持“改良变法推行新政”的主张之外,几乎一边倒地是对殷昊的主张的驳斥和反对之声。包括柳长青等军将也只是支持改良变法推行新政,但对于伐洛他们是完全赞同的。
殷昊被孤立了。此时庆郡王殷泰出言上奏道:“景王妃是武宗的姑母。以景王的立场似乎不适合参与伐洛的讨论。”
他这么一说更多的针对殷昊本人的攻讦甚嚣尘上,一时间竟然成了群起而攻之的局面了。兵部尚书蔡惟直接就提到了署理景州都护的贾演至今不上表归附的问题。
殷震弘称帝之后,按说景州应该表示归附。但殷昊却让人带信给贾演,让他暂缓上表归附,名义上依旧听命于洛都朝廷。这其中的考虑殷昊也曾经和殷震弘说过得到了殷震弘的默认。如今蔡惟这么一说,殷震弘自然是不好将实情公开的。可所有的矛头却全部指向了殷昊。
“既然如此,臣请回避!”殷昊见实在是事不可为,无法阻止伐洛之议的通过,他也只得向殷震弘公开表示回避。他这个景亲王、领兵部王大臣,抚远大将军王……都是虚衔荣爵,除了领兵部王大臣可以节制兵部之外实在是没有一点实权的。就算是可以节制兵部,但蔡惟不听命的话,他也拿他没办法。向殷震弘申请回避之后,殷昊自行退朝了。
对于殷昊的回避,殷震弘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赐了一些珠宝珍玩给洛月,算是安抚。很快朝议就通过了伐洛的决议。唯一能让殷昊欣慰的是,殷震弘接纳了他关于改良变法、施行新政的建议。增设了一个司谏院专司接受民间申告,对于那些借变法侵害百姓利益的的官员进行调查弹劾。司谏院还负责厘清军田中的寄名民田,协调军方和中书省因为变法而日益紧张的关系。
这些举措对于稳定国内民情军心还是有很大帮助的。但是紧接着殷震弘就发布了伐洛檄文,正式宣布伐洛了。
“真是想不到这事情会变成这样……”洛月对于“洛都事变”还有些耿耿于怀。早在伊尔黛夫人病重,殷震弘打算受禅称帝的时候,她还特意去了一趟洛都。洛月与武宗洛宁详谈了一次之后,洛宁向她表示无意眷恋帝位。他同意禅让的书信也是洛月带回来的。
可没想到时隔仅仅数月,洛都竟然会发生如此巨变。这让洛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这不怪你!”殷昊无奈地将轩辕道和纳延哲以及诚王洛诚等人密谋政变的内情对她解释了一番,“洛宁做傀儡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无法左右这些人的想法。再加上他那种闲云野鹤的性子,事变之时还有人试图废了他让洛诚登基。如果不是纳延哲力阻也许都会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戏码来呢!”
对于这些事情,殷昊早就知道,只是他不想让洛月担心而没有告诉她。
“如今父皇同意你回避……你有什么打算吗?”洛月担心完外甥之后又担心其丈夫来了。
提到这件事,殷昊心中也有些黯然。他原本想着退避回家,只是为了避免朝中纷争,让殷震弘为难。可他没想到殷震弘随后下了一道旨意,让他在家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