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惜知道尚盖赞是故意给自己钉子碰,她不疾不徐地在大堂内负手而立,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大堂内,六部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一身戎装,看上去还着实年轻的少女,就算不知道她的来历,也觉得她气势逼人,可看装束又不是京官,纷纷好奇。
她的副将们耐不住等候,很不高兴地在她耳旁小声说道:“小姐,这个尚盖赞未免太轻慢我们了,不必再等,我看我们还是先去驿馆吧。”
“是我们有求于对方,你若等不下去要走,就中了对方的圈套。”她依旧站得笔直,毫不理会周围投来的目光。
又过了好一阵,天色都有些暗了,尚盖赞才施施然从后堂走出。
他就好像没看到安可惜一行人似的,和众部的人打着招呼:“各位大人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本官会把各位的辛劳记在功劳簿上,回头呈报陛下知晓。”
他的眼波流动,黑瞳闪耀,一个转身,对上了安可惜的眼,才不解地问:“这位……女将军是哪一位啊?”
去通报的人说:“是安如海将军的千金,前来接替父职的安小姐。”
尚盖赞立刻惊呼:“哎呀!你是安可惜啊?你是几时来的?”
安可惜上前一步,平静地说:“尚大人,之前我已经请人给大人传话了。不是大人要我在这等吗?”
尚盖赞看起来更为讶异:“什么时候?怎么没有人告知我?”然后他故作生气地回头喝斥:“虽然本官在见重要的贵客,但是安小姐来的事情也不能故意隐瞒啊,哪个大胆的擅自做主拦住了安小姐大驾?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结果当然没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而大堂上的六部人马也都相继告辞离开。
安可惜对自己的几名副将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在外面等她,几人会意也都相继离去。
安思道离开时,有些担心地叮嘱她:“小姐,若是这家伙有意为难,千万不要贸然答应什么,末将就在堂下等候。”
她点点头,表示要他安心。
待大堂上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尚盖赞笑得更加灿然,缓步走向她,悠然说:“好久不见了,惜儿。”
她直视着他,声音清冷得没有一丝柔情:“尚大人,我今日来这是有事向大人询问。”对于他这般唤人,她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
“哦?你也有事有求于我吗?”站到她面前,他微微低下头,有些怀念的看着她:“看,我比你高了不少,当年,我们几乎还是一样高呢。”说着还用手比划一番。
安可惜的神情依旧沉静,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尚大人,先父在世时曾多次致信朝廷,希望能拨款给柳城修固城防,加配辎重,但是朝廷迟迟未做出决策,不知道尚大人是否清楚症结所在?”
“柳城要钱的事啊……”他眨眨眼:“有所耳闻,不过那是在我上任前了,上任户部尚书是怎么决定的我可不知道。”
“先父已逝,户部尚书也更换为尚大人,所以我才亲自来问大人的意思,究竟是朝廷拖着不办,还是户部不肯奉旨?”
尚盖赞笑道:“我不过是陛下手下的一个小官,有什么本事抗旨?你以为就你一人来和陛下要银子吗?万宁国虽然比不了东岳西辽,可也是堂堂一国,每天不知有多少事情等待解决,别说是你这个柳城要钱不过拖了一年,太原河那边还需要加盖河堤,眼看洪水就要到了,修堤的银子都还没有着落呢。”
闻言,安可惜蹙起眉:“那要怎样才能让陛下尽快批下银子?”
他还是笑咪咪的,像是那些问题通通与他无关般:“你要先写奏折呈交上去,让陛下知道你为什么要银子,提出其中利弊,理由必须充足合理。不过这折子要先交到礼部,礼部转交我户部,户部核算完交给丞相,丞相看完再交给陛下,如果层层都顺利的话……最快三个月吧。”
闻言,她只差头上没多出三条线,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朝廷办事都是这么拖拖拉拉的吗?万一哪天敌军攻到城下,难道我们守城的将士也要层层上报之后再展开抵抗?”那只怕是还没报上兵将就死一半了。
他耸耸肩表示无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的事就是这么复杂,不是你张张嘴,钱就能到手的。”
安可惜一听,知道这事只怕得另寻途径解决,便不再多留:“那么,打扰尚大人了,本将告辞。”
“等一下。”尚盖赞忽然叫住她:“其实这事也并非没有简便的方法,你为什么不听完再走呢?”这性子,到哪都行不通的。
“简便的方法?”她狐疑地转身看他,那无害的笑容在她眼里好像永远都在算计着什么,看了都不舒服:“什么方法?”
他笑着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只要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写折子,今日晚膳时保证能呈交到陛下的桌案上。”
闻言,她倏然变了脸色:“你……轻浮放浪!怎么能为人臣?”
“这么生气干么?”贴到她面前,尚盖赞笑咪咪地说:“难道你忘了,你我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话还未讲完,安可惜抬手一推,将那张讨厌的俊脸狠狠推开:“我不会承认那件事的!”
“你想让你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吗?”他状似受伤:“虽然没有定下婚期,我心中可是一直都惦念着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
“这事我母亲到最后断气都还挂记在心,你要她抱憾九泉吗?”语气中大有无声的指责。
死死盯着那张笑脸,安可惜青白的表情看不出是因为觉得羞辱还是愤恨,最后她甩下尚盖赞,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户部大堂。
在堂外等候的副将们都关切地围过来问:“小姐,怎么样?尚书大人怎么说?”
她只是冷冷地下令:“先去驿馆!”
临走前,安思道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尚盖赞笑吟吟地站在堂内,望着这边。
虽然这个年轻人的风流倜傥及俊秀优雅应是令人心折,但是看在他的眼中,却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一丝寒意,于是他知道,这趟京城之行,只怕比他们之前设想的更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