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皇帝的疑心

尚盖赞近来隐隐觉得有种不大妙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太隐约,让他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本能地准备抵御,直到那天散了朝,在朝堂外的院门口,见到幕希公主竟然等在那里。

一见到他,她就笑嘻嘻地凑过来:“尚真哥哥,到我那喝口茶如何?”

“喝茶?”回头看了眼同样刚出朝堂,距离他不远的妻子,他没好气地瞪向眼前人:“我还有一大堆正事要做,哪有那闲情逸致陪你喝茶。”

梦希眨着眼,笑得很无邪:“我这次的茶和平时不一样。”

曹尚真蹙眉:“几时学会对我卖关子了?”

“哪卖关子了?”她扁扁嘴。“你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以前总会偶尔进宫来找我,现在都不曾有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总该保持点距离。”

“哼,不去就算了。”幕希公主突地正色,压低声音说:“最近父皇可能会找你麻烦,你自己小心。”

心头猛地一震,他沉声问:“什么意思?”

“我说不清楚,只是那天无意中听到母后和父皇争执什么,似乎与你有关,我也不好上去多问,所以来提醒你一下。”

尚盖赞倏然眼前一片清明,多日来那种隐隐约约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得到了印证。

他微微一笑,“多谢你提醒,我会小心留意的。”才转过身,妻子就站在身后十几步开外的地方,远远地等着他。

他走过去,笑问:“怎么不过来?”

“她找你自然是不想让我知你们说的话。”她偏着头说道。

他淡笑着拍拍她的脸:“你真聪明,她是好心来提醒我的,只怕我最近会大祸临头呢。”

安可惜立刻紧张地抓住他的手:“什么意思?什么大祸临头?”

“嘘——回马车上说,小心这边有旁人耳目。”他拉着两人坐进车内。

才上了车,她就急急追问:“她刚才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因为前阵我在大堂甩你离开,陛下就故意找麻烦?还是皇后的意思?”

曹尚真摇头:“娶你已成定局,皇上也不能平白拆散人家好夫妻,说起来,这件事我是有些预感,你以为当初我之所以能扳倒丞相,只是因为证据确凿,他无法抵赖吗?那其实也是陛下在背后暗许而已。”

“陛下早已不喜欢前丞相?”

“嗯,前丞相坐这个位置三十年了,朝内不知有多少同党,势力之大已成为朝中一大隐患。陛下虽然对他有诸多不满,但也不能忽然罢了他的官,所以就借我之力杀人而已。”

她怔怔地听着:“那现在呢?你帮他拉下前丞相,又替他除了抚远侯,他不是很重用你?”

“重用我是因为必然有人要顶替丞相这个位置,除抚远侯是已经箭在弦上,否则朝廷就会内乱,但是我保荐了你做兵部尚书,又与你成了夫妻,陛下必然会像当初防丞相和抚远侯一样来防备我们了。”

安可惜又是忧虑又是不解:“不是说你很得陛下宠信吗?”

他苦笑:“宠信不假,但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我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亲手培植的朝内新秀,如今我已权倾一方,他还能坐得住吗?我毕竟是外戚,姓尚不姓曹啊。”

“那该怎么办?”她抓紧他的手,心乱如麻:“早说你不要太张狂,朝中还有丞相的旧部吧?还有那些被抚远侯牵连到的小官,只怕也会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坏话,你近日有没有收受贿银?有多少把柄会被人攥在手里?或者,你可以推辞掉这个丞相的位置,就做你的户部尚书好了?”

尚盖赞伸臂揽住她的肩膀,低头枕着她的秀发,很开心她难得的慌张:“惜儿越来越会替我着想了,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好不容易坐到了这个位置,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尤其是现在,既然我在陛下心中有了问题,忽然请辞,反而显得我心中有鬼。”

“你做事,向来喜欢行险招吗?”她察觉到他的语气中,类似孤注一掷的危险气息,因而更加担心。

“不出险招,就不能有奇效,我做人的确如此。”他自信、坚定,当然张狂依旧。

回家后,就传出尚盖赞忽然病了。

去府中找他询问事情的人看到他脸色蜡黄,不住发抖,还在不停地忙公务,于是找他处理政务的人都变成了去看望他病情的人。

后来不堪府门前过于车水马龙,尚盖赞终于向皇帝请旨,告假七天,皇帝立刻表示出对他病情的殷殷关切,先是命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去府上诊病,又同意他休养几日,将各部的奏折改在交予中丞之后,直接呈交皇帝。

尚府这才终于清静下来了。

走到廊下,安可惜看到婢女捧着一碗汤药走来,问道:“是相爷今天的药?”

“是。”婢女话音刚落,她便将那碗药接过来:“给我吧。”

推门走入卧室,尚盖赞正披着衣服坐起,她一边将碗放下,一边轻声责备:“怎么起来了?”

他看着她笑:“躺了一天,也该活动活动,要不然就真的病得半死不活了。”

“我以为你有什么妙计,竟然想出来整自己生病,结果糟蹋的是自己的身子,陛下真的会因为心疼你而不和你计较吗?”她皱着眉扶住他,将药碗端过来,一勺一勺亲自喂给他喝。

“虽然生病代价不小,但是好歹暂时转移了陛下的注意力,你看现在府门前这样清静,陛下就不用怕我结党营私了。”

“这也只是暂时,你的休假结束,还不是会恢复老样子?”安可惜觉得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这几日没了我,朝中虽然不会大乱,但是陛下必然感到任务繁重,他年纪已渐高,太子又还小一直顶不上用,身边可信可托之人一个也没有,累他几日,他会重新考虑如何安置我。”

喝下最后一口药汁,他不禁抱怨:“怎么也没个冰糖葫芦甜口舌?这药也太苦了。”

“你自己找苦吃,怨得了谁?”她嘴上讥他,却从袖中拿出一个纸袋,袋子里装了七八颗山楂果,正是从冰糖葫芦签子上取下来的。

尚盖赞大喜,兴奋地叫道:“惜儿啊惜儿,真不愧是我最最喜欢的惜儿,还是你最懂我的心!”

她嘴角含起一丝浅笑,看着他一颗颗囫囵吞枣似地嚼着冰糖葫芦,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下一步你想怎么办?”

“偷得浮生半日闲,能休息几日就休息几日好了。”他将空的纸袋子一丢,倒到床上,一手拉着她:“这几日也辛苦你了,兵部那边你还要忙,这边又要照顾着我。”

“你这么大的人,不用我照顾,有事不还有爹在?再说家中的婢女们自会忙着过来献殷勤。”她用拇指抹去他唇角边一道浅黄色的药渍,却被他一下子拉倒在怀中。

“都病了,还这么大的力气。”她嘟囔一声,所有话语就被覆住,苦涩的药汁和酸甜的山楂果,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有点头晕。

“惜儿,怎么办?我陷得越来越深了。”他呢喃着,手指轻轻玩着她鬓边散落的一缕秀发。

她一愣,忽然明白他说的意思,于是蜷缩了身子在他身边挤出一隅,淡淡道:“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

“我不是早就说过?惜儿说的话,我听。”

“那么……以后别再做贪官了。”

他忽然笑出声:“你心中的好官坏官,就是清官和贪官之分?”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他顿了顿:“官场之道,为人之道,种种事情皆不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我不想做官场里格格不入的假道学,若非要做一股清流,到最后只会让人抹得更黑。”

她蹙着眉心,想说他是诡辩,但是看在他还病着的份上,暂时不想和他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