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屋外有家丁禀报:“少爷,少夫人在里面吗?宫中派公公来传话,说皇后请少夫人入宫一叙。”
“皇后又找我?”安可惜倏地皱起脸:“我可不可以不去?”
“也可以,就说你也病了。”尚盖赞笑着握紧她的手:“反正我吃坏肚子的那盘生肉什么时候都能找得到,要不然,我叫他们也给你准备一份。”
“算了,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她起身,和吃生肉相比,她宁可去见皇后。
皇后这次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但依旧是把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大圈后,才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明知道她已经嫁给尚盖赞许久,皇后居然还以“安尚书”一词来称呼她,便知道皇后心中对自己的芥蒂依旧未除,但想想皇后又没叫错,因为她的确是安尚书。
她恭敬地行礼,客气回话:“多谢皇后陛下关心,他的病情已经稳定许多,只是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出门。”
“这孩子向来身子骨硬朗,这一次怎么会突然病倒?”皇后像是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她回答,又将话题一转:“幕希有没有和你们说起什么朝中的事情?”
“幕希公主与我并不相熟,是否和……相公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安可惜一咬牙,将最不喜欢的那个肉麻字眼说了出口。
在皇后面前,她并不想示弱回避,既然尚盖赞都已经是她丈夫,她就要堂堂正正地叫出来。
看着她紧绷的表情,皇后倒是挑了挑嘴角:“既然你已经把自己当作尚家妇,好吧,有件事我就问问你,倘若陛下有日罢了盖赞的官,你会怎样?”
猛然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问题,安可惜心头一沉,静默半晌后,说:“娘娘是问我身为盖赞妻子的意思,还是身为朝廷之臣的意思?”
“两者都可。”
“如是朝臣,若陛下罢官事出有因,也确实是他自作自受,那我就听从朝廷的安排。”安可惜帮理不帮亲的说道。
“你倒是挺忠于陛下。”
“臣做事只求理。”自己的丈夫贪不贪她心里清楚,如果真出事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为何心里不如以往那般快意,反而多了一份浓浓的担忧。
“他若入了狱呢?”
“我为他送牢饭,送到他出来的那一天。”这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回答。
“他若要被问斩——”
她一震,凝视着皇后:“会有那么严重吗?我听说娘娘很疼他,不会任由他被陛下问斩吧?”
“现在是我问你的意思。”皇后盯着她看。
抿着唇,她半晌后回答:“那要等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会怎样。”
皇后审视她良久,沉下声音:“现在陛下手边有一些奏折,就是说他平日里收受贿赂,买官卖官,还有些人联名指证……”
安可惜浑身轻颤,急急道:“但娘娘和陛下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也知道他是清官还是贪官。”皇后叹了口气:“其实是贪还是清,都无所谓,反正民间不是有句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贪,那一点俸禄够做什么?但是眼下陛下就是对他有了芥蒂,如果揪着这件事不放,我怕盖赞真的会有危险。”
常听说天子能共患难,却不能同享福,原来真的如此,以一个朝臣的身份来说,尚盖赞的确该除,但尚盖赞帮皇上除了两大心患,真落得被斩的下场,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来说,她却为他感到不平。
沉吟片刻,安可惜问:“娘娘叫我来,和我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做什么?”
皇后再叹口气:“让你回去告诉盖赞收敛些,我能帮他的,自然会帮他,但是帮不了的,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望着她,皇后的目光中不知道是惆怅还是感慨:“当年……你娘对你爹倒是全心全意,即使他要驻守边关几十载,那边黄沙漫天,是女人最怕去的地方,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这一点……我倒是很佩服。”
安可惜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接着皇后又道:“盖赞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一直当儿子一样疼爱,陛下这次要为难他,她娘又不在世,他爹在此事更不能做些什么,免得反害了他,除了我,还有谁能疼他?既然你已嫁给他,做了他妻子,我只盼……你们夫妻患难时要一条心,我不想盖赞丢了官,又没了家。”
安可惜这时才真正明白皇后的意思。她以为皇后厌烦她,一直给自己难堪,却没想到皇后如此关心尚盖赞,不仅放下芥蒂,勉强接纳自己,更不惜泄露机密,那一句“夫妻患难时要一条心”,更是让她为之动容。
于是她垂下头,轻声说:“是,我知道了,娘娘请放心,我不会负他。”
刚刚离开皇后的椒房宫,送安可惜来的太监又站在门口说:“安尚书,陛下要见您,请您即刻过去。”
原来皇帝也已经知道她入宫的事情?那她和皇后说了什么,皇上会知道吗?她原本并不惧见皇帝,也一直觉得皇帝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只是最近的事情一出,使得她在见皇帝前心头七上八下,不再像以往那样从容。
立在议事殿门口,她没有立刻被引领进去,殿内似乎还有人说着什么话。
过了一阵子,殿里的人才走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她一愣,竟然是太原县县令:“安……尚书。”他迟疑一瞬,似在考虑如何称呼她。
值此敏感时期,安可惜的直觉也非常敏感,以他的身份品级,若无大事,没资格见到皇帝本人,皇上也不会召见他。
于是她开口就问:“陛下召见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太原县县令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摇头:“也没什么,陛下是问我县内洪水之事——”
“不对,陛下找你必然还有别的事情,请大人明言,是否与尚盖赞有关?”她直接切入重点。
他像是被惊到,眼神躲得更远:“安尚书说笑了,陛下召见下官,怎么会和丞相有关?”
此时殿内司礼太监出来宣召:“宣——户部尚书安可惜晋见。”
但安可惜动也没动,依旧盯着太原县县令:“大人,当日我曾要求与大人共同对付尚盖赞,那时大人也就知道了一些尚盖赞的私密事情,但是大人不要忘了,正是尚盖赞帮大人尽快争取到那笔赈灾之款,否则,现在只怕大人还和一县的百姓泡在水里呢!”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冷得极有压力,让太原县县令讷讷地低下头,好半天才说道:“是,下官知道这些事情,尚丞相是对下官有恩,安尚书也是……”
“我与你没有任何恩情,我和他为的都是万宁国的百姓,若是大人顺了什么人的意思,扳倒了尚盖赞,你认为朝内还有几人扛得起这副重担,收拾得了这个烂摊子?”
“安尚书,陛下在等您。”司礼太监又催了一遍。她最后又说了声:“请大人三思而后行。”这才丢下他,走进内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