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午会考也是最后一堂会考开始了,是数学,虽然这是我的强项,但是还是让我焦虑到流汗。上午两场我都是第一个交卷,而现在,十五个同学中已经有人开始交卷了,我还在那里为最后一道题费脑,时间也已经快到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后悔开始占据思绪,如果不是为了可怜的自尊心,如果自己谦卑一点,如果自己友好一点,也许夏飞就会告诉我更多实用的方法,也许我现在依旧能成为第一个交卷的人,维持着我强大的自尊。而现在,报应是来得如此的快。
空气越来越稀薄,我也越来越紧张,手不觉的有些发抖,最后一道题,我一个字都没有写,汗越来越多,神经传输中让我知道,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脸庞两侧的汗水也嗒嗒的流着,呼吸声音开始加重,腰部以下开始轻飘,头开始沉重,卷子上的字开始模糊,桌子开始往下降……。我忙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看了看手腕上顾叔送的表,还有五分钟。冷静,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当我把题从头到尾再审一遍后,猛地发现了一些思路,我顺着思路在草本上快速的测算着,就在答案出现在我眼里时,还未等我吐完憋在胸口的那股气,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我的兴奋。我朝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无助地开去,身体往下一怔,顿时呆若木鸡,僵硬的笑容消失在无形中。监考老师喊道:“所有同学停止答题,马上起立,离开教室。”
我呆看着草本上的答案,看着一个字未写的题面,苦楚地闭上了眼,直到第二次老师提醒,我才缓缓睁开无神的眼睛,托起草本,迈着为冲动买单的苦涩离开了教室。
最先冲到我身边的是小磊,可此时的我,已经听不见他叫我的声音,确切的说是外界所有声音。耳边只是嗡嗡作响,大脑就像重度缺氧一般失去了自我判断的意识,脖子也像被人拧断了一样,谁碰到我,头都会摇晃一下。妈靠在顾叔身边,也很着急的问着我,顾叔没有说话,只是大量着我。
我被小磊使劲摇晃着,不知道是紧张过度,还是因为最后一题我没有来得及写上,汗水还在往外冒,身体越来越轻,头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朦胧,声音越来越模糊。也许就是因为这一道题,我可能会辜负眼前这个为我低声下气求人的父亲角色,我会对不起因为我改嫁的妈,也会让那个狂妄的家伙更看轻我的强势,我……眼前一黑。
我不知道是踩在那里了,只觉得脚上好软,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可是我的身体为什么在一上一下的抖动,我的耳边怎么有急速的呼喊声,我想努力的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我怎么了,我强忍着头晕,眼睛睁开一条缝,那是谁,为什么我竟然看到了爸爸,他在做什么,好像在奔跑,好像还在看我……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我侧抬头望了望窗外,头还是晕沉得厉害。天已经黑了,夜风吹了进来,吹动了窗户上的风铃。
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会考上最后一道题没有解,就恍惚地走出了考场,看见了着急的妈和顾叔还有摇晃我的小磊,后面是什么怎么都记不起来。我晃着很沉的头,突然想起来了,我的草本呢?我开始到处翻找,没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是不是掉在路上了。我顾不上还处于眩晕状态的我,抓起椅子上的衣服,跑了出去。
伴随着焦虑、怨恨、侥幸一路仔仔细细地寻找下来,彻底的绝望了。干净平坦的马路上,一望到头,什么都没有,就连一颗能入眼的石头都没有。我悲凉着冷笑了一声,妄自聪明,就算是掉在了路上,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找到?不找了,我死心地告诉自己。长叹一口气,望着漆黑的天空,神经高度紧张的寻找已经让我没有睡意,耳边又传来了海浪声,反正已经出来了,朝着海边走去。
大海不分白天黑夜的咆哮着,也在宣泄着它的不满,一浪接着一浪的翻滚,看着冲上来的海水,在我的脚下来来回回。退去了温柔的海水,一股股凉意从脚心传遍全身,心里却感觉不到凉意,心更冷了。我不顾海水的冲刷,跌坐在潮湿的沙滩上,看着黑茫茫的大海,难得平静地听着海的述说。
身后穿来了一阵脚步声,我睁开茫然地眼睛,扭头看去,果然是他,夏飞。他好像无处不在,不过也好,总算还有一个人陪着落寞孤寂的我,心忽然也不那么苍凉。
他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半响,打破唯有海的呼啸声,柔声说:“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生呢?真让人好奇你一天到底再想什么?走进你,你总是非常强势,一副唯我独尊闲人快闪开的样子。远远地看着你,你总是一个人默默的思索着、沉默着,好像很多心事等着别人来读懂你,而你又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可望不可即。又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半夜坐在海边?保不准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本就该好好绽放的年纪,却看不到你该有个表情,总是很容易受伤也总是很快平复。你到底是个什么人?这千层不变的海,半夜伸手不见五指有什么好看的?你的迷到底有多深?”
平静的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解一道数学题,有了思路,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一样。我心下一乱忙收回眼神,既然我深不可测,那就不要轻易让他看懂我的心思。扭过头,继续看着我的海,突然也不想跟他较劲了,想了想,悠悠地回:“那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半夜三更还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坐在旁边呢?我旁边的位置很好吗?和旁边的旁边不同吗?因为都一样才觉得不一样,也因为不一样才与众不同。迷总是等着别人去深入了解才能剖析的,没有经过证明的证明题也只是一道数学公式,真假难辨。唯有我们进行过了解的过程,才能明白这道证明题是不是值得我们去努力解答,即便最后是错的,过程也都意义非凡。我们同样的出发,同样的到达,不同的是行走的过程,可绝大数人更在乎结果。”
他呆愣地看着我,没有面部表情,眼神里透着吃惊也透着一层崇拜之光,沿着他透彻的眼眸流露出来。吃惊可能是没想到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难懂的话来回答他,比起平时争吵抬杠的三言两语,今天的确慷慨了太多。崇拜之光,虽然难懂却寓意非凡。他笑了一下,带动着明亮的眼睛,笑得如此温柔如此可爱如此心醉。我心里猛然开始跳动,恐怕不止心跳动了,脸也应该红了吧,耳朵一阵一阵的发热。幸好他没有看我太久,继续看着大海,又说:“还以为你总是喜欢喝别人抬杠或争论,你这道谜题什么时候能被我彻底解开呢?好期待看懂你的那天。喜欢和别人抬杠其实也是一种语言艺术,有来言有去语,即字字精辟反驳到位,又因反应要快口若悬河锻炼了应变能力,和你在一起处处都要高度集中,不然,就会被你低到墙角,怎么翻身都翻不起来。欸……抬杠是不是也是彰显你的强势另一面呢?”
我抿嘴一笑,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虽然话里褒贬不一,却还不至于让我翻脸刻薄。淡淡回道:“那也要看对方是谁,不值得的人我话都懒得说。”
他又笑了笑,好似很满足地答:“那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入你的眼?还值得你话心事抬杠?”
我不敢看他,压住心里的躁动,尽量控制自己急速上升的体温,镇静着也笑了笑,也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为什么我们每次说话都不欢而散,有时候甚至是气急败坏,你为什么还要没事找事的跟我说话呢?你难道有受虐倾向哦?”
他瘪了瘪嘴,肩膀也耸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回道:“对于你,算是吧,其实,我身边不缺少和平相处的朋友,不论是同学还是朋友,都一样,但总感觉好像少了一点什么。那些和平朋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啦,不过总觉得感情就一直处在水平线上,不上不下、不好也不坏。而你不一样,从第一天见面,你的特别就让我莫名的好奇,而我们说话开始总是吵架,而且必须是高度集中认真运转思索你说的每一个词。这样超出饱和思想的对话,反而让我觉得有一种挑战的感觉。虽然你像一座冰山,也许千年不化,但,我一次一次试想,如果哪天看见你百尺厚的冰层下的心时,我的成就感和这种突破极限建立的感情一定不会像和平朋友那样平淡、无味,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这辈子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