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思君令人老

尔雅就那样坐在梳妆台前,一如一个傀儡娃娃,邵文笺对她好,她不想在意;对她不好,也无可厚非,他们的情谊早在她得知他的背叛后,消失殆尽。

头发被梳的柔顺,邵文笺挠了挠头,却是犯了难,他从不知道,该怎样给女孩子梳头。想起从前,他们一起在乞丐窝的时候,大小姐每天嚷着让他给她梳头,可他却只会给她扎两个小辫子,如今大小姐已经长得这样大,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思及此,邵文笺却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放下梳子,走去外间了。

尔雅并不在意,拿起桌上的梳子随便编了个麻花辫,便在梳妆台前坐着。她不想与邵文笺有过多的接触,即使,他在痛苦,也是他咎由自取,她不该可怜他。想到自己刚刚的心疼,尔雅暗自责怪自己,不该轻敌。

外间邵文笺却早已命人重新摆好了新鲜的早点,回到里间,看着尔雅坐在镜子前面沉默。邵文笺心里忽然难过起来,他与大小姐,终于回不去了吗?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大小姐,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用一点吧。”邵文笺的语气带着一丝讨好和示弱,甚至听出了恳求。尔雅拂了拂袖子,走出了里间,坐在饭桌前。

邵文笺心里却是欣喜的,“有小米粥,南瓜饼和桂花糕,好多东西,你想要先吃哪一个?”尔雅却是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再看向邵文笺,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喜欢吗?那我给你换。”邵文笺没想太多,只以为是食物不合她的胃口,立刻派人撤了下去,又拿了好些点心上来。

尔雅却是看着他,好笑地弯了弯嘴角。用手沾水,却是在桌子上写道,“要怎样才能让我忘记,被人欺骗的痛恨,然后吃仇人递来的食物呢?我是范家人,只食范家米。”抬手却是将桌上的碗碟全数摔在地上。

邵文笺总归是莫邪山庄的主人,一早上忍气吞声倒也罢了,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不留情面,所幸也再难迂回,邵文笺却是嘲讽一笑,“你终是恨我的,也罢,若你不吃,那便饿死吧。”一脚将桌子踹翻在地,拂袖而去。

尔雅还坐在原地,眼神却蓦地黯淡下来,她心里早已减淡了恨,如此绝情,不过就是不甘心罢了。心内更是担心鋆宸,若她绝食不吃,他是否会来看她,是否会遂了她的意,让她伴着他面对一切,在危急关头,她也好为了挡那一剑,不是吗。

思绪还在神游,却听见外头传来吵闹声。尔雅本不想多事,毕竟是在别人府上,况且她的身份有些特殊,这莫邪山庄想必多得是探子和眼线,她不可以连累到鋆宸和邵文笺。怎奈那声音实在是凄惨,尔雅实在无法忍耐了。刚打开门,却见到两边的侍女们都红着脸,看到她出来,只低着头说,“庄主吩咐了,请姑娘呆在屋中,不要出门。”

尔雅奇怪为何这些婢女对着这凄惨的叫声并不在意,也不顾阻拦,径直朝着叫声处走去,两个婢女匆忙跟着。

角落处,正是三五个男子一些正裸露着上身,身下欺压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来人看见尔雅突然出现,为首者怒骂一声,“死丫头,谁让你来撞破老子的好事的?兄弟们,把她也给我留下。咱们兄弟今天好好爽爽。”一身酒气,熏得尔雅皱了眉。

一边跟着的婢女们顿时吓破了胆,“哥哥们,手下留情,这是庄主新近带回来的夫人,可使不得啊!”

听到这话,那三五男子立时醒了酒,赶忙将衣服穿好,一个劲地给尔雅赔罪,“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可不能让庄主知道。”角落里的少年,衣不蔽体,早已抖成一团。尔雅慢慢走过去,温柔地蹲了下来。

一边的一个男子赶忙说:“夫人莫污了眼睛,这孩子乃是下九流的胚子,庄主赏给大家把玩的,只因这地方很是隐秘,平时没什么人,奴才们这才放肆了。”尔雅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下一刻却是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罩在少年身上。那少年诧异地抬起头,泪痕未干,泪眼汪汪的看着尔雅。是个美人胚子,尔雅心想。顾不得脏,尔雅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扶起来,一边的婢女看尔雅的眼色,也只得过来扶。那为首的汉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尔雅忽地停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尔雅抖了抖受伤的荷包,“拿这些钱做些别的吧,找妓女也好,找小倌也好,只是不要再强迫别人做不喜欢做的事情,钱不够再来找我,你们要多少,我便给多少,可听见了?”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那些个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巨大的恩赐,“谢夫人赏赐!”

尔雅却是转过头来,“我想庄主只是赏了你们钱,并没有给你们赏赐弄脏后院,我说得可对?”不再回头,只吩咐婢女将这少年小心地扶进了自己的房间。

婢女看着尔雅的眼色,去拿来了一些药粉和棉布,随后便退下了。少年虚弱地躺在尔雅的床上,尔雅在外间弄好了棉布和药粉,便要给少年包扎伤口,却见到那少年早已脱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尔雅的脸蓦地红了,她转过身去,却听见那少年虚弱的声音,“夫人若是喜欢流觞的身体,尽管享用好了,流觞这次是自愿的。”尔雅听到这话,心下大怒,她闭眼转过身来,准确地摸索到床上的被子,将流觞的身体遮盖住。

“也对,夫人,是嫌流觞脏吧。”那少年一副再无留恋的样子,悄然闭上眼睛。

尔雅心里却是闪过一丝心疼,是怎样的孩子,在受到怎样的折磨后,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吧。

尔雅小心地掀开一点被角,流觞肩上的淤青,咬痕,触目惊心。尔雅先用清水将流觞身上的污泥擦去,听得流觞强忍着痛苦,尔雅更是小心地减轻了受伤的力道。流觞却是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她,眼里含着泪。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尔雅开口吩咐道:“来人啊,备水沐浴。”说完,尔雅却是无奈地笑了笑,说好了从今以后,只会对鋆宸一人开口,没想到今日为了流觞,却是破了例。

水很快就备好了,尔雅却犯了难,她看了看流觞,这孩子虽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但毕竟是个男子。已经到了下午,尔雅却是滴水未进,此刻也是有些无力。却听见门外想起了敲门声,“师母,在吗?我是颂歌。”

听见颂歌的声音,尔雅先是一愣,随即却是欣喜。她快步走过去开门,看到门口的人,欣喜却立刻消失。门口只站了颂歌和小风两个人,尔雅没有见到鋆宸,心里划过一丝失落,却仍是笑着脸对颂歌和小风。

他们进了门,看到木桶和床上的流觞,满是诧异,“师母,难道你背着师傅跟别人在一起啦?”小风嘟着嘴说道。

颂歌赏了他一个毛栗子,“小孩子乱说什么呢?”颂歌从手里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尔雅,“师父说,带上人皮面具,你就是另一个人了,不用再遵守只对他一人言语的约定。”

尔雅在颂歌的帮助下,带好人皮面具。这副面容并没有之前那副容颜美貌,却多了一些清雅。尔雅看了看里间的流觞,“颂歌,可以麻烦你,帮流觞沐浴更衣,再给他伤口上些药吗?”

颂歌看了看虚弱的流觞,点头说好,“你先用些饭,我在里间给他弄好,小风,好好陪师母吃饭。”说完便捋起袖子,进了里间。

小风开心地望着尔雅,“师母,原来你会说话啊,而且声音还这么好听。”

尔雅有些不知所措,她很少说话,倒忘了该怎么回答,只好笑着抚摸了他的头,“小风,师父好不好?”

听到尔雅问到鋆宸,小风皱着眉头看向里间,见颂歌并没说什么,才放下心来,“师母啊,本来师父和师兄不让我说的,可是我心里好难过啊。”

听到小风这么说,尔雅担忧起来,“师父怎么了?快告诉师母。”

小风睁着大眼睛,望向尔雅,“师父每晚都在屋里弹琴,好多时候,都是一夜未眠的。师兄说,他定是思念师母了。然后每日进出皇宫和山庄,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师兄们也很忙,小国和我也不知道他们做些什么,也帮不上忙。师父都瘦了一圈了,看起来很憔悴。师母,我该怎么做呢?”

尔雅听到这里,心里也满是心疼,“我有什么办法呢?他连我都不要了。”

“师母,我都听师傅说了,他都是为你好,你看,早上他知道你生气不吃饭了,还让师兄带着我给你送饭,让我来陪你说话呢,以后,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了,你看好不好?师父说,我们不能老是出入,会被坏人怀疑的。”

尔雅笑着将他搂进怀里,“小风还是跟师兄回去吧,帮我好好照顾师傅,陪师傅说话好不好?”

小风撅着小嘴,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说道:“那好吧,我最喜欢师母了,那我就听师母的话。师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尔雅点了点头,“好孩子,来给师母磨墨,我给师傅写几个字,你拿给他,师傅就不会再不开心了,好不好?”

小风乖巧地磨着墨,大眼睛忽闪忽闪,尔雅沉思了许久,终于落笔,“若得妾一人,生无再可恋。思君令人老,盼愿共还家。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统共三句话,却写出尔雅满心的话。

“小风,把这封信,好好地交在师傅手里,告诉他,师母很想他,也会为了他,好好保护自己,不会再让他担心。”

“小风知道了,一定会听师母的话,好好照顾师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