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历宝钞》中有一首诗,我觉得写的极好,正是描绘这黄泉路的景象。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这首诗的意思不难理解,人生一遭不管奈何、是非、对错,最终都要在孟婆的一碗汤下付之一炬,然而我目前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情感上。
到了三生石与望乡台前,离奈何桥与孟婆也不过百尺远,哥们我又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又如何能瞒得过不远处孟婆的耳目?被发现是在所难免的。
果不其然,我刚从三生石内钻出来,抬头一瞧,就看见一位满脸皱纹,身穿古装的老太太正站在三生石旁。
她身形略显佝偻,苍老的眉目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左手端着一碗泛黄的汤碗,默默凝视着我。
瞧见这老太太,我脑袋里瞬间跟撞钟似得,嗡一声懵圈了。
能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除了孟婆还能有谁?
情况紧急之下,我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沉重黄符,嗖一声就朝眼前的老太太身上砸去,黄符透露出浓重玄黄之气,仿佛在瞬间汇聚来了天下的各路名山,在空气中飘动竟夹杂着一丝破空声。
这张符,自然是鬼婆子送与我的那张八卦乾坤符。
黄符砸在孟婆身上,孟婆却连躲都没躲,任由黄符从头顶压下,一瞬间,我仿佛能听见牙酸的咔嚓声,孟婆佝偻的身形都朝下顿了一顿,竟然真的被压住没法动弹了。
“古怪的小辈。”
孟婆虽然被八卦乾坤符镇住,却神色如常,依旧端着她那波澜不惊的一碗汤,老眼瞥了下我的方向,枯瘦手臂颤颤巍巍去掀那黄符的边角。
我自然知道八卦乾坤符镇不住孟婆多久,孟婆好歹也算一介阴神,能耐指不准比四大判官还牛逼,哪怕只是一个化身,也不是寻常野毛小神能比拟的,比我先前遇见的洞神、邪佛之流可要生猛多了。
运转凌空决,身周再升腾起乐之焰铠甲,我玩命的朝黄泉路逃窜而去,希望离开三生石范围后孟婆就不会追击。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还没等我窜出多远,孟婆就掀开了脑门上的八卦乾坤符,嗖一声,瞬移到了我跟前,然后一只看似枯瘦的手臂,像拎只小鸡仔似得把我抓了起来。
“我勒个去,鬼婆子还吹她那破符有多牛呢,怎么这么简单就被破了?”
我心底忍不住骂了两句。
其实也不怪八卦乾坤符有多弱,它好歹还压制住了一个正牌子阴神数秒呢,倘若将这符用在寻常鬼王身上,只怕正如鬼婆子所言,能直接压得魂飞魄散。
“小辈,既然来了黄泉路,那便喝下这碗汤,投胎去吧,莫要再留恋这红尘是非了。”
孟婆沙哑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我只感觉到眼前一花,再仔细一瞧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宽阔的奈何桥畔前,而自己也没被孟婆拎着,而是站在一个小摊前。
摊位很简洁,是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面摆着几只青瓷的破碗,旁边是一口大锅,锅里黄色澄澈的浓汤翻涌冒泡,而佝偻苍老的孟婆则站在桌子旁边,哧溜哧溜的端着个破碗在喝汤。
我扭头又去看奈何桥,忽然,石桥猛然一变,眼前白光直闪,我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再一睁开,桥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本从远处看上去丑陋荒凉的石桥竟然变得金光闪闪,路面也不再是崎岖难行,而是变成了一片坦途。两旁也有了精美的护栏,上面雕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仿佛是黄金打造。
桥的另一端有音乐传来,听在耳朵里是如此的安详动听,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没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音乐里有一种十分舒适安逸的感觉,隐约还有许多人的欢声笑语。
奈何桥突然有了一种魔力,我甚至感觉到它在对我说:喝下那碗汤,过来吧,过来吧,这边才是理想的世界。
赤裸裸的诱惑啊,诱惑任何到了桥边的阴魂走过奈何桥,去轮回投胎,我甚至还瞧见不少暗淡魂魄自觉喝着摊位上摆放的孟婆汤,然后踏上奈何桥的。
除此了奈何桥外,我左右两侧,则是一片花的海洋,没有一根的杂草,无边无际,无数娇艳的花朵婷婷玉立,与幽冥界只有艳红的彼岸花不同,此处的花海分成红白两种颜色,一左一右,红得象九天而降的火焰,白得象冬日里飘洒的雪花。
花朵艳丽无匹,各个都有菊花般大小,花瓣反卷如龙爪。花体单薄,花须根根细弱。散发着妖艳的魅力。这花长相奇特,正是彼岸花,白色又叫曼陀罗华,红色的叫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这个名字出自梵语,摩诃曼珠沙华,梵语意为开在天界的大红花。天降吉兆,是天界四华之一。佛典中也说曼陀罗华是天上开的花,白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还有一种说法,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走向死亡国度的人,就是踏着这凄美的花朵通向幽冥之狱。
“见鬼,现在可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容易失神了?”
回过神来,我连忙将目光从摇曳的彼岸花上挪开,心头默默运转梦魇之术,以毒攻毒,让自身从幻境中强行脱身出来。
周遭景象如梦似幻,终究化作一片涟漪,消失在我眼前。
“唉,孩子,为何如此执着?生生世世不过虚幻一场,既然来到此处,不如从头开始。”
孟婆端着她那碗泛黄的汤碗,缓缓朝我递来,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从我心头涌起,然而仙气金光却对此毫无反应。
我哪儿能真听她的喝了这碗汤啊?谁喝谁他妈傻逼,一辈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获得了那么多珍贵之物……哪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我一咬牙,撒丫子再次朝黄泉路上跑去,试图逃离奈何桥的范围。
然而,这次孟婆却连动都没动,枯瘦手臂将那破碗里的汤一扬,那些冒着咕嘟的泛黄汤汁,似乎热的滚烫,瞬间将我的去路全部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