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绣春刀,长舒了一口气,将化妆盒打开,从最底层将那一小盒的颜料拿出来。
以前我从来都不会将这些颜料带着四处跑,但是自从二叔回来之后,我便不敢再将这颜料放在家里了。
这东西对于我来说真的比性命还要重要!
我的手放在了绿色的小玻璃瓶上面,玻璃瓶全都是透明的,但是因为里面的颜料变了颜色。
这些颜料得之不易,我记得小时候,每年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我都是不敢睡沉的,因为一过了十二点,就会被爷爷从床上面拎起来,然后带着工具去后山。
清明节的早晨,是万物最为有灵气的时候,我们要赶在露水被蒸发掉之前,尽可能多的采集各种颜色的花朵。
每一朵带着露水的花朵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珍宝,有的颜色的花朵很好搜集,比如说各种红色、白色以及黄色的,但是有些就特别的难搜集,比如说绿色、紫色,其中最难的,怕就是黑色了。
我们将这些带着露水的花朵采回家之后,开始分类研磨、萃取,得到各种颜色的花汁,然后再调和,变成我们想要的颜色,最后再想办法结晶,变成如今这小玻璃瓶中的颜料。
整个过程特别的艰辛,再加上所有的程序只能由我和爷爷亲自完成,所以难度更加大,有些颜料,要好几年才能调出来,这每一瓶颜料里面都倾注着我和爷爷的所有心血。
如今爷爷不在了,我也长期待在城市里,想要得到这些颜料更是难上加难。
“怎么,还在犹豫?”
二叔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刚才我描花形的时候,大奶奶那边已经同意将族长火化,二叔大概是帮着去超度去了,忙到现在才过来。
“二叔,说心里话,我真的不想碰这些颜料,它们跟着我好些年了,我从来都没碰过。”
我看了一眼小女孩的小腿,心里面不忍,我的这一个举动,很可能会关系到她的下一世命运,但是我也不能不顾眼前。
“总要走出这一步的,旭哥儿,如果你自己心理上的这道防线都过不去,当真正的劫难到来的时候,你会更慌的。”
二叔伸手点了点我的心口,正色道,我皱紧了眉头:“二叔,你一直都在说真正的劫难,这劫难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跟那布偶有关?”
我指着小女孩手里面紧紧的握着的布偶,隐隐约约的,我还能看到那布偶上面也绣着一朵绽放的石榴花!
“不要多问,等到劫难来临的时候,你自然会懂,动手吧旭哥儿,二叔会一直在你背后挺你的。”
当时听着二叔这句话特别的感动,但是当时的我根本没有真正的理解二叔话里面的含义。
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二叔有两把刷子,他站在我的背后挺我让我士气倍增,但是却没有去想,二叔的背后又站着谁,谁在挺他?
多年后,当我真正的遭遇了大劫的时候,再回想起二叔的这句话,才懂得什么叫做震撼,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我点了点头,打开了绿色的小玻璃瓶,顿时一股香气飘了出来。
二叔将化妆箱里面那个小巧的调色盘递过来,我倒了一点颜料在调色盘上,然后拿起绣春刀,刺破了中指,滴了几滴血在颜料上,然后调匀。
“动不动就要出血,回去得多买点猪肝给你好好补补了。”
二叔自顾自的说道,我笑了笑,没有接话,用绣春刀蘸着和着我的鲜血的绿色颜料,仔细的给那竹竿上色。
上色的过程特别的难,不能溢出来,上色要饱满,色彩要均匀,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终于大功告成。
“旭哥儿,你的手真的是太巧了,如果你不是描花形的唯一传人,我真的想收你做徒弟,跟着我学道术。”
二叔感叹道,我却皱起了眉头,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而问道:“二叔,你也说我是描花形的唯一传人,那为什么那布偶上面用头发丝绣着的花形跟我们描的花形一模一样?会不会是旁支?”
这个问题从我上次在吴云家看到童露的那个布偶的时候便有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问,今天正好问二叔。
“旭哥儿,你是唯一传人,永远记住这一点,不管遇到多么像的,你都要坚信,那都是旁门左道!”
二叔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重重地点点头,二叔欣慰的一笑,推了推我:“收拾一下,要干活了。”
我赶紧将颜料和绣春刀收回化妆箱里面,背在身上,二叔却站到了小女孩的身边,看着我收拾好,扶起了小女孩,做了一个深呼吸,猛地将那桃木剑从小女孩的后背心上拔了出来。
一时间,尸油飞溅,小女孩的眼睛猛然睁开,直勾勾的看着我,獠牙咬得直响。
我紧张的看向二叔,二叔冲我摇了摇头,伸手推了一把小女孩。
小女孩身子一颤,连走几步,忽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好一会儿,獠牙慢慢的收了回去,闭上眼睛,身子像一片树叶一般,朝着后面倒去。
二叔赶紧伸手将小女孩的身体接住,一把抱起来,出去找人,将小女孩的尸体和那布偶一起烧掉了,小女孩的怨念解除,尸体一点就燃。
在烧小女孩尸体的那一刻,场面真的很震撼,村子里面老老小小几十口,一起跪在小女孩的尸体前面,各个都念着‘阿弥陀佛’,我和二叔念着《地藏经》超度小女孩。
希望她早登极乐,再也没有痛苦。
小女孩的骨灰最后被二叔装进了那口小棺材里面,原封不动的埋进了吴家老宅的西屋角,二叔说,反其道而行,能够扭转阴阳,改变运势,解救全村人!
一切都做完了之后,警察也赶到了,以‘恶意宣传封建迷信,散布谣言,骗取钱财,草菅人命’的罪行,王建民被全村人联名举报,怕是后半生都要在牢房里面待下去了。
至于王建民的那套跟吴家老宅相对的阴阳屋也被没收,据说会拆除重建,这个已经不是我和二叔关注的内容了。
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快亮了,全村人挽留我们,我和二叔却急着要走,因为还有人在等着我们。
吴家姐弟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店里面,千恩万谢,吴雪塞给我们一个大红包,说是全村人凑起来给我们的答谢礼,二叔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回去安心过日子,孩子迟早会来,调养好身体,耐心等待便是。”
二叔对着吴雪和童露说道,两个女人都红了脸,笑眯眯的回去了。
他们一走,二叔便让我将门关起来,开始数红包里面的钱,我没好气的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沾着吐沫的手不断的翻飞,没一会儿便数完了,一看就是点钱的老手,不去银行上班真是埋没了。
“嗯,不多不少,五万,咱叔侄俩的力没白出,给你!”
二叔将五万块钱全都揣在了我的手里,我惊讶至极,有点不敢相信:“都给我?”
“嗯,都给你。”
二叔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说道,我正感叹二叔终于知道存钱了,二叔忽然开了口:“哦,帮我把徐哥那三万块钱还了就行了。”
我当时满脑子黑线,心里面真的是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啊,我就知道没好事。
但是我还是点出了三千块钱给二叔,毕竟他每次出去做法,还是要买一些诸如寿碗、线香一类的东西的,这些都要自己掏腰包。
二叔说要去补觉了,我却有些睡不着,掏出徐哥让人送过来的招孕小手指的花纹照片,趴在化妆桌上仔细的勾画着,想要尽快找到这一个修改方案。
毕竟在外面耽误了一天多,徐哥很快就会耐不住性子的,到时候找上门来可就麻烦了。
但是或许是太困了,我画着画着,就趴在化妆台上面睡着了,一直在做梦,直到二叔醒了摇我,我才猛然惊醒,迷茫的看着二叔。
“做噩梦啦?”
二叔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我,我接过来,点点头:“可能是最近老是跟这些诡异的事情打交道,有些不适应。”
二叔将他自己的烟点着,递给我,我就着他的烟头将自己的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呛得我咳嗽了两声。
二叔笑了起来:“慢点抽,这事情啊,一茬接着一茬的,这两天发生的并不算什么,习惯了就好。”
“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反问二叔,二叔点点头,又摇头:“我比你看得开,混迹的场所也五花八门,懂得怎样自我排解,不像你,有什么事情总是憋在心里,早晚得憋出内伤来。”
现在我才明白,二叔这么多年恶名昭著,其实他并不是真的烂赌或者怎么样,他只是在渡人罢了。
至于为什么会欠下那么多的钱,我大概也能猜到,看着他一个接一个的法器,我估摸着,他是将那些钱都用来置办家伙什了。
“好了,别烦恼了,给那个黑衣男打电话吧,说我们有时间了,让他有空来接我们。”二叔抽着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