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又清静下来,无所事事的店老板索性走到我跟前来聊天。
我忍不住问,“你让他们住哪啊,别说是218啊。”楼上有怨偶,旁边再来这么一对小情侣,我晚上真不要睡觉了。
“三楼,离你远着呢。”店老板先回,接着解释道,“我三楼东头的房间里装了电脑,能上网,这些孩子一般来开个房,通宵上网,比网吧舒服。”
“噢,那还不错。”我放心了,“我还说呢,这么小的小孩开房干嘛?爸妈都不担心的么?”
店老板哈哈笑了两声,“小姑娘,你多大啊,怎么还这么纯洁,看不出来的嘛。”
啊?难道这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那啥了?
我张了张嘴巴,察觉这话题不宜深聊。正想转个话题,店老板突然道:“哎,我记得你就住到今天嘛,退房12点,超时要加钱的。”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
我托住下巴望着他眨了眨眼,笑道,“赶我走啊大哥?”
店老板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小文走的时候跟我说的,要我提醒你一下,这也是为你好。”
小文,又是小文。
我手指头在沙发的木头扶手上敲了两下,做了个决定,“大哥,再帮我加几天吧,住满一个星期好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没事情可做,不如多留几天恶心一下这个小妖。再说,我还没做好决定是否要放他一马。
店老板显得挺高兴的样子,说:“成啊,想住多久都成,住满十天我再给你打个折。”
“哦?”我很有兴趣,“几折?”
“怎么着也得8折啊。”店老板笑回,边走回桌边抽出登记薄查看。
我顺口接道,“那就按十天算呗。”
“成啊。”店老板说:“真的是十天?”
我点头,店老板露出些奇怪的样子,“你来我们县城是来玩还是走亲戚?玩的话,可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这不是旅游的地方,穷山恶水的。”
我不得不承认,店老板心很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诚恳,真的是在为我考虑。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歪着头想了想,问:“这里一点名胜古迹都没有么?”
店老板回,“山上倒是有座三清观,挺破的,香火也不好,算不得名胜古迹。”
我起身,走到接待台跟前,胳膊撑在台子上正色道,“我潜心向佛,只要有庙,就想拜一拜。”
店老板听得一愣一愣,说:“真的?”
我哈哈笑了起来,“当然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我向的是佛,拜道观干嘛啊。”
“你这姑娘还真有意思!我还真被你唬住了。”店老板也笑了起来,看看登记薄,又合上,说,“押金500,不用加了,等你退房的时候结算吧,想住多久都成。”
我道谢,转身回去翻看报纸。店老板踱步到我身边,继续跟我闲话,“哦对了,叫我健哥吧,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好的,健哥。”我抬眼笑,说:“我是木子。”
下午的时候,天上积了厚重的云彩,似是要下雨的样子。傍晚时分果然下了雨。楼上那对怨偶好似一直关在房门里,静悄悄的。我边祈祷这份安静能维持到明天早上,边开了窗来透透气。
雨后的空气果然清新,将屋内燥热席卷一空。稍后我就后悔极了。随着清新空气一起进来的,还有硕大的蚊虫。我赶紧关了窗户开始打蚊子,一忙忙活到下半夜。
唉,就当在做修炼了。
冲了凉后爬上床,沾枕即眠,祖奶奶还是没露面。
不知道她老人家究竟要气到什么时候,要不是知道朱婆的性取向,我一准以为这俩有奸情,祖奶奶打算给我找一个祖爷爷~
我乱七八糟的想着,突觉房中阴气大盛,将我冷醒过来。
一睁眼,便见床边有个影子。她身着一套碎花棉布睡衣,背着我站着,头微微向前倾斜,长长的头发垂在脑后。
我低声斥道,“哪来的野鬼,不去投胎,在我跟前晃悠什么,想我收了你么。”
影子开始摇晃起来,我听到噼里啪啦的似是液体溅到地上的声音。
我再斥骂,“虚张声势也要看看对象,你个没眼力界的,给我转过来。”
那影子不再摇晃,慢慢的转身过来。
这是一个女鬼,她眼睛翻着白,嘴巴大张,似是想叫喊却徒劳无功。我仔细一看,原来她喉咙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如潮涌般从伤口喷出,溅在地上。伤口深极,割断了气管,难怪她发不出声音来。
只见她的嘴巴一开一合,无言的诉说这同一个字,像冤也像怨。
我好言劝她,说:“投胎去吧,阎王爷会替你主持公道。”
似是见我不肯帮她,她面上露出狠绝的颜色,转眼消失。
我突然醒悟过来,这个女鬼只怕是小文招来的,目的自然是想把我吓走,我就奇了怪了,我到底哪招他惹他了他就这么不待见我?
边想边有些愤愤的起了床,为了能在下半夜睡个安稳觉,我从包裹中摸出一张符贴在门上。
清早,我起床梳洗,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开门时瞧见昨夜为了驱鬼贴的守门符四边有些焦卷——这是非人力硬闯的结果。我撕下符来,叹气,小文啊,你就这么等不得了么?我到底碍了你什么事情?边把符揉成一团扔进马桶。
开门,出房,下楼梯,慢慢悠悠来到大堂。
小文坐在接待台里侧,我靠上去,敲了敲桌面。抬头看见我,小文惊得目光闪躲,隔着厚厚的镜片我也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惧怕。
他往后缩了缩,问,“做,什么。”
“没啥。”我笑眯眯做和气生财状,“问个好啊。”
“噢,”小文说:“早上好。”声音依旧很低,但态度比昨天好多了。
我看了看他,“你的脸色看着很苍白,没休息好么?”难道是昨夜小文亲自闯的我的房门,被符反弹伤了元气?
“唔,事,还行。”他支吾着应付。
我再表关切,“值夜班是很辛苦的,要多注意哦。”我承认我话里有话。
小文脸色又白了一分,我不再涮他,“请问,去山上那个三清观该怎么走啊?”
小文结结巴巴的向我描述了一番,地方小,路简单,好记得很。
我真诚的道了谢,之后到小吃店买了两个肉包子,捧在手里边啃边走。等包子啃完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半山腰,抬头就能看见长长一条青石台阶,台阶尽头的道观露了上半个屋顶出来,小青瓦铺得很齐整。
我抽出纸巾擦擦手和脸,两阶一步往上跨,在稍微有些气喘的时候,来到山顶。
道观果如健哥所说,规模很小,算不得名胜古迹,落了漆的木门正朝着山下,三级台阶两侧各摆着一个铜香炉,也是乌漆吗黑。冷香冷火,看样很缺居士供奉啊。
现在社会,人人忙着赚钱发财,信这个的确实不多了。
门边还摆放只落满灰尘的功德箱,我从缝中往里一瞄,香烟头,碎纸片,口香糖包装。我从钱包中抽出一张百元钞票,塞了进去。
之后我绕观走了一圈,顺便把大半个山头走遍,直到肚中觉得饥饿的时候才下山。
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被夜雨好不容易浇凉的空气再度开始燥热起来。我躲进小吃店,要了一碗青椒猪肝盖浇饭。
又是一天无所事事的度过,小文也老老实实再没在我面前出现。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在这里虚度光阴。临睡前,往门后又贴一张符,图个清静。
好在晚上祖奶奶终于出现了。生了我这么久的气,她老人家总算肯和我见面了。一开始自然是教训了一番的,我好声气的附和。
祖奶奶骂,“你好不知道轻重啊。”
“是啊,是啊,”我说:“太不知道轻重了。”
祖奶奶再骂,“知道我向朱婆赔了多少小心他才答应既往不咎的么?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唉,丢尽了,丢尽了。”
足足一个小时后,祖奶奶终于教训完毕,问我下一步的打算。我说,先四处看看,碰到啥事算啥事。
“哟,打算行走江湖了?”祖奶奶依旧没好气。
老土,用的词这么的老土。
我腹诽,然后回,“散散心呗,行走江湖啥的现在不流行了祖奶奶,现在到哪都要暂住证,没证警察叔叔要抓的。”
“你怕什么啊!”祖奶奶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训我的机会,“阴差都敢得罪,阳差算什么啊。”
得,又绕回来了。我决定沉默,不触这个霉头。
“你得往东走。”祖奶奶想了一下说。
“啊?为什么啊?”我问。
“你还是得找个地方落脚。”
“没煞,我落脚干嘛?”我好奇问,“再说,东?这个方向很模糊啊。东到哪?总不至于让我东渡大海去日本吧。再东东东的,就回来了,地球是圆的啊祖奶奶。”我孜孜不倦的求是精神换来祖奶奶的一个凿栗。
祖奶奶生了我这么久的气,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怀念这个凿栗。
我摸着头,欣慰的笑了。
次日我又是在清晨醒来,看来多年的行为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