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个球啊？”李拐一瞪眼，“他娘的，老几年前的事儿了，戏班的人想报仇早就报了，还会等到现在？我看，郑四爷还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刺杀，你们要查，还是去封魂门问清楚吧。
这一顿就当我请，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吃完喝完就给我滚蛋！”
李拐说完，起身就要离开了我们酒桌，我咬着牙想喝住他，和尚却是在暗地里一扯我的衣角。
“有埋伏，都带着家伙。”
我蹙眉，瞟着眼扫视了一眼，这才发现，茶楼的各个灰暗角落中，许许多多的黑衣男人站了出来，其手中无不是握着冰冷的喷子。
“操……这李拐也太狂妄了！”
我低声怒道，扭头想看向和尚，却是突的发现，我根本转不过头，就好像身子被什么东西定住了，只能用眼角余光瞟到和尚的侧脸。
而和尚也是用侧脸瞟着我，甚至我发现，我在骂完那一句话之后连话都说不了。
同时，我只觉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我心中大惊，开启了鬼眼，只在自己体内察觉到一股浓烈的怨气。
怨气不大，却很集中，就像……就像一条小虫。
操！蛊虫！酒里被李拐下了蛊！
我心中大惊，耳边却是传来了王殷红的声音，明显是传音的手段。
“臭男人，还记得之前我答应你的吗？只要我们活着从那洼地里出来，我就再为你唱首曲儿……”
我一愣，王殷红跟着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将我坐下的椅子移动了一寸，使得我面朝戏台的方向。
“臭男人，我杀错人了，我原以为姓郑的也该死，没想到他是被下了药。
臭男人，你放心，报了仇之后我就亲自去封魂门谢罪。
臭男人，很庆幸我在为人的日子里能够遇见你。
臭男人，对不起。”
王殷红的话语一落，我整个人的脑海都像要炸了似的。
杀害郑四爷的不是李拐，不是老麻，不是任何人，是王殷红！
我这才想到，郑四爷来我们铺子的时候王殷红并不在，一直到郑四爷去了老刀把子和姥爷的坟墓时她才出现，她完全有时间杀掉郑四爷，而她利爪的伤口也与郑四爷咽喉一刀毙命的伤口吻合！
而王殷红杀郑四爷，是因为……报仇！
我猛地想到了之前王殷红告诉我说，他要杀一个前来祝贺我成为守山人的人。
我当时问她为什么要杀人，她说是报仇，因为那个人杀了她自己。
而她当时指的自己不是现在的她，而是她躯体的前身，是屠夫王猛那一直在戏班工作的、真正的妹妹！
那么，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很明显，当年李拐下套的、郑四爷弄死的，就是屠夫王猛在戏班工作的亲妹妹！
之前和尚说过，王殷红之所以上了王猛妹妹的身，肯定是因为王猛对她有恩，她要报恩，所以，王殷红瞒下了王猛妹妹的死讯，让王猛一直以为自己的妹妹没有死，一直以为此时的王殷红就是他的亲妹妹。
而为了报恩，王猛妹妹的死，王殷红作为仙家，有那个能力，当然会想办法揪出凶手。
只是，郑四爷好找，李拐却来去无踪，所以王殷红一直没有打草惊蛇，直到我成为守山人的时候，她知道阴阳江湖中的各大门派将来拜访，她也知道郑四爷和李拐肯定会到场……
这么说来，有没有可能，王殷红的姐妹根本就不是那刘大户的二妻，只是她得知了我守山人的身份，编造了谎言，以此来接近我，缠着我不走，也是因为想要用我守山人的身份钓出郑四爷和李拐……
我思索着，脑海中的思绪简直混乱的要爆炸了一般。
直到我想到，为什么王殷红杀害郑四爷之后，要给郑四爷的尸体做手脚，让郑四爷来杀我。
直到我想到，王殷红为什么不在皮货铺里的时候就杀了李拐。
因为王殷红在给我脱罪……
她在郑四爷的尸体中做了手脚，让郑四爷的尸体攻击我，就是让别人以为，杀郑四爷的凶手也想杀我，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以为是我设局杀了郑四爷。
而当时不杀李拐，也是因为不想让我受到牵连，不然，她当时如果动了手，估计阴阳江湖中的所有与李拐和郑四爷有交情过往的人都会找我这守山人兴师问罪，更别说封魂门，那样的话，我守山人的名头很有可能就会不保。
所以她选择搅乱郑四爷的死因，让我们去调查，用封魂门压迫李拐现身。
怪不得我们最开始分析的时候，王殷红一口咬定了李拐，怪不得我们找李拐的时候，王殷红知道李拐的赌场。
酒楼中暗藏赌场，开业的时候怎么可能请戏班大肆宣扬？
那赌场，应该是王殷红之前调查李拐行踪的最后地点，查到那儿，她就再也没有了头绪。
一切都清楚了，而我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怪不得王殷红这两天这么反常，不让我看其他女人，还有刚才支走和尚靠在我怀里……
而这让我们浑身动不了的蛊……
我突的想到早上碰到买菜的媚娘，她在车外瞟了瞟王殷红后说的那句话，她让我别委屈了王殷红，别把王殷红气跑了……
那是因为王殷红向媚娘拿了蛊，媚娘猜测出了王殷红会离开我们，继而提醒我……
操！我他娘的怎么现在才想明白！
王殷红的不动声色，已经是她复仇计划的开始！
可是这样一来，王殷红杀了郑四爷，杀了李拐，她还怎么在阴阳江湖中立足？
不！她刚才说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就会去封魂门给郑四爷一个交代……
王殷红！没想过从这件事儿中脱身！她为了报答王猛的恩情，宁愿百年道行一朝丧，甚至宁愿去封魂门送死！
我心中震惊，浑身血液仿佛倒流，而这时，我的视线中，那戏台上，唱戏的戏班已经退下，一曲落幕，戏班离开，而红布之后，又一身影翩翩而至。
水袖丹衣、眉心朱砂，正是化了戏妆的王殷红！正是我被林节上身之后，醒来的第一时间看见的那个水袖丹衣的王殷红！
没有人发觉戏台上的异样，李拐还在邻桌与那一对男女谈笑风生。
而戏台上的王殷已经甩起了水袖，展现着自己姣好的身段，一张化了浓妆的精致脸颊正对着我的方向，她缓缓唱了起来，不再像林节附身那次声音中带着杀气，而是一股浓烈的悲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这是戏曲中出名的长亭送别，表的，当然是离别！
我的心疯狂的悸动了起来，戏台上的王殷红却又是语气一转，没有再看向我，而是看向了邻桌的方向，唱着的词也换成了金戈沙场，带着一片浓烈的杀意。
同时，邻桌响起李拐的声音，冲着戏台上的王殷红大吼。
“唱的什么玩意？吓到客人了！换一首！”
然而，王殷红并没有理会李拐，一边唱着一边就向着戏台下而来，直到不再唱词，而是一步步的踏向邻桌的李拐方向。
就算我没有开启鬼眼，我也能感受到王殷红体内汹涌的怨气，那是她的杀意，她要杀人！死的当然是李拐！
“是……是你！原来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邻桌李拐的怪叫声带着颤抖嘶哑的响彻了茶楼。
“都给我动手！杀了她！杀了她！”
李拐再吼，同时，茶楼四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阵阵的枪声，纷纷朝向王殷红的方向，我的视线几乎已经看不到王殷红，心中疯狂的担心了起来，而又是几道白影激-射，那是王殷红脱离手指的利爪，精准的打碎了茶楼各处的灯泡。
一时间，本就灰暗的茶楼完全的陷入了漆黑，只剩下枪火的闪烁，充斥整个茶楼的哀嚎，凳子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还有王殷红的怒喝。
“李拐！你这个畜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瞪大了眼，试图控制自己的身子，试图让自己恢复动作，可根本就做不到，那蛊虫就在我的体内蠕动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是连说话都说不了。
一直到十来分钟后，混乱完全结束，茶楼中不再有枪响，弥漫起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我的身后跟着传来了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我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幸好，正是王殷红，只不过此时的王殷红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血人，就像在鲜血中浸泡过一样，那星眼柳眉的脸上，一片鲜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滴落至我面前的酒桌。
“哒…哒…哒…”
王殷红就这样凝视着我，满是鲜血的脸颊上，星辰般的瞳孔一动不动。
“我报仇了……
臭男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秘密，我欠王猛的，我都还清了，这里死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的人，至于郑四爷那边，我会去封魂门谢罪。
臭男人，本来还想着等你的鬼眼到了一定程度，能够帮我办件事儿，但是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啊。
臭男人，我不在了以后，作为守山人，你要小心谨慎，那些黄皮子如果对你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你不妨去找胡仙堂口，你给堂口中的人看你背后的标记，她们会明白你是我的人，也会帮你。
臭男人，记住，别人问起，你们就说，从头到尾，你们都被我用蛊术定在了这酒桌上，什么都与你们无关。
臭男人，就……就这样吧……”
王殷红说完，凑过了满是鲜血的脸贴上了我的唇。
我只闻到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却又同时感觉到王殷红贴着我的唇轻微的颤抖着……
我多想说出那句话，说出我在铺子里第一次看她翩翩起舞的时候就已经心动，可是我根本吐不出一个字，唯有一颗心不停的抽-搐，疼的我无法自制。
王殷红就这样贴着我的唇，却又扬起了手，伸在了我的脑后，下一瞬，我只感觉到后脖颈一疼，双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长久的晕厥，我再一次的梦到了那个在我面前翩翩起舞却又渐渐远去的女人，而这一次，我终是看清了她的脸，而我也知道，她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