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辉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大概还在处理其他的事情。战友们不知道的是,李鸿洋的别墅被查封,盛辉手上的钱不多,只能在地下室租了一个床位,到处找工作。
常铭说,盛辉肯定是在跟过去划清界限,才不会和他们多待。从一种刻骨铭心的生活中抽离出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作为战友没有办法帮助他,只能尽量不去打扰。
其实常铭很想帮助他,别说是工作,就连房子、车子常铭都可以解决,这对他来说非常简单。但是他不能这么做,盛辉的自尊心很强,不会接受,并且可能会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任鹏飞和常铭在医院待了三天,马上就归队了,两个人都牺牲了陪女朋友的时间,但是没有办法,因为要回去参加李晓的追悼会,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多住一段时间的。
安颖表面上理解,但是心里难免会有点不舍。他们都是军人,并且都在特殊的岗位上,这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见面,爱情在他们心中好像只有坚守,那份甜蜜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已经变成了回忆。
任鹏飞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只能算是行动自如了吧,夏天的伤口是最难愈合的,空气也太潮湿,雨季悄然降临的时候,伤口揪心的疼痛。
本来他们两个真的想住一段时间的,全当是休假了,不仅能陪陪女朋友,还能逃避他们不愿意面对的悲伤。但是该面对的迟早会面对,时间会推着走。
追悼会开的并不繁琐,也没有很隆重,但是参加的人很多。李晓作为一个在南国利剑四年多的老特种兵,三次成为利剑集训队的教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的训练下走过来的。
追悼会由A组的队长何峰主持,但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哪有主持人没有说几句话就开始哽咽的?
任鹏飞站在侧面的角度,这里距离李晓最近,他看着那巨大的黑白照片,还有那鲜红的国旗,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那一排排穿着常服的战友们全都肩膀抖动,抑制住眼里的泪水。
任鹏飞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每每想到李晓的画面,眼泪都会留下来。
他想起了国防科技大学的校训:厚德博学,强军兴国,就像是给军校生带来一种使命感,记得上军校报道的第一天,教官就告诉他们,流血流汗不流泪,如果哪个孬兵被训哭了,就马上劝退,绝不姑息。
任鹏飞觉得自己做的不合格,他辜负了母校对他的期望,也没有成为让母校骄傲的国防生,他今天就哭了,他的科技也没有能够救的了李晓的命。
这一天有很多人哭了,尤其是那些新兵们,他们都曾经是被李晓训练出来的,在利剑集训队,李晓最常说的那句话就是:知道为什么军人的床单是白色的?!那是革命先烈们的规矩!活着的时候睡在上面!死的时候睡在下面!你们现在是幸福的!因为你们会盖上国旗!
这一次,李晓先盖上了国旗……
何峰看着后面的遗像,高声说道:“以前这小子总说,什么时候也能立一个一等功?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可是你小子没有机会戴上了。”
“你走了,可魂却留在了这里,激励战友们继续前行。我们以你为荣!”
“敬礼!”
这一天小雨绵绵,军车载着李晓和他的家人离开了军营,看着他的父母哭成泪人的样子,战友们的心都碎了,而李晓的妹妹目光呆滞,盯着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
和平年代下,没有人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这激荡的风云永远都藏在繁华之下,让人难以捉摸,也让人无法理解。
任鹏飞发誓,以后再也不参加追悼会了。
结束之后,利剑特别行动组异常的平静,李晓的东西全部都收走了,只有李晓那军帽战友们留了下来,就放在柜子上面,提醒他们这血淋淋的教训是多么的深刻。
李晓的牺牲,打击最大的就是佟义,平日里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最好,追悼会结束之后他就开始在操场上跑圈,没完没了,以至于后来常铭和秦浩都加入了。
任鹏飞留在宿舍里面,看着李晓给他们留下的遗书,全都是一些琐事,看的人心烦,以前从未感觉到瞎写遗书这么惹人讨厌,但就是这些琐事,才让人感到苦闷。
任鹏飞望着外面的细雨,心情低落到最低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战斗最后一刻李晓的决然,他猜想,那一刻的李晓肯定什么都不想,只想着任务一定要完成,就像是在任务结束的几分钟之前,任鹏飞准备开出那最后一枪一样。
特种兵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敢去死,愿意为祖国奉献一切,青春、生命,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常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着在窗边的任鹏飞说道:“不是要走了吗?还不上楼去收拾东西。”
任鹏飞摇摇头,说:“你说这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现在真的后悔来南国利剑。”
“这不就要离开了吗?战友们都没有阻拦你不是?该读你的研究生就去读,最好研一的时候就直接读博士,当科学家不是你的梦想吗?”
任鹏飞回头看着他,问道:“你们不觉得我是逃兵吗?”
常铭有点默然,把那淋湿的外套扔到一边,许久之后说道:“逃兵也不可耻,吴天不也考军校呢吗?我们从备战队伍下来了,要准备利剑集训队,选拔新兵。我们散伙了,没有谁是逃兵。如果真的要有,李晓才是逃兵。”
任鹏飞坐下来,喃喃道:“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想逃。我发现这里是一个漩涡,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或许我这一生,都和特种部队分不开了。”
“嗯,你这算是觉悟了。”
常铭拿着毛巾擦擦脸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自己扪心自问,离开这里的生活还是你想要的吗?前段时间在军区那样清闲的工作你真的开心吗?”
“其实以前对于我来说,在实验室里就是最兴奋的,可是现在却感觉有点无聊,是不是我开始有点不务正业了?”
“哈哈,有点。”
任鹏飞也觉得可悲,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实在无法静下心来搞研究,那像是一谈温水,已经容不下他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他有一种错觉,或许以后他所有的研究成果,都要从实战中发现了,否则他总感觉那不是成功的。
就像是这次任务,他觉得C组都已经接受了科技战法,这次任务没有失败的理由,可是没有想到,还是付出了血的代价。这次的事件就像是当头棒喝,把任鹏飞给敲醒了。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任鹏飞本来觉得挺完美了,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有这么多的漏洞,如果他安排的更好一点,早一点进入秘密实验室,或许李鸿洋就不会跑了,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时间不会倒回去,李晓也不会回来。
宿舍的门口处挂着一张照片,是他们在非洲维和的时候留下的,每个人都戴着蓝色的贝雷帽,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李晓笑的是最灿烂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常铭看着它发呆,对任鹏飞说道:“你还记得在非洲战场牺牲的刘航吧?他给女友留下了一个戒指,过年的时候我和吴天去的,到越秀区找到工业大学,把戒指给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就盯着那个戒指发呆。”
“她没有问我们是如何牺牲的,神情落寞极了。她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刘航牺牲的消息,我想,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吧?那枚戒指她戴上的时候,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吧?”
常铭说着说着反而笑了:“李晓果然没有撒谎,这里是特种部队,在这里,的确是伴随着牺牲的,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这一个事实。”
以前也有其他特战队的战友们牺牲,他们有时候得到消息了,心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毕竟都参加过实战,知道危险往往都是一瞬间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反应。
当时他们都觉得,死神永远不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他们是精锐,是最强的特种兵,这种谎言说的太多,以至于他们自己都相信了。
尽管他们是精锐,但是不代表他们就能从死神的手里翻跟头。因为他们是精锐,所以要去执行更艰巨的任务。危险系数是一样的。
可是当任务降临,总要有人去做。就拿这次任务来说,换成南国利剑其他的分队就可以吗?到时候恐怕不是牺牲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一波三折,能够反应过来就已经不错的了。
利剑特别行动组凭什么是南国利剑最精锐的分队,这不是自己吹出来的,也不是在演习对抗的时候胜率代表的,而是他们执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高难度任务,是别的分队不能够完成的。
任鹏飞低声说道:“利剑集训队要七月份结束,如果吴天考上了军校,只剩下你、佟义和秦浩,我们是不是要重新纳入新兵了?吴天没个一两年回不来。”
“恐怕吴天要两年吧,他是考军校,不是保送进修的。不过看参谋长的意思,是根据我们整编之后的情况再说,如果没有选拔上来比较优秀的狙击手,吴天考上了也先不让他去。考上就行,什么时候去再说。”
“还带这样的?”
常铭苦笑了一声,说道:“要的就是军校的一个名额,这里是战斗部队,这点特权还没有吗?”
任鹏飞点点头,起身说道:“看来我是得走了,训新兵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吧,我不爱参与这种事情,选点靠谱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谁说的准?”
任鹏飞拍拍常铭的肩膀,笑道:“我说过,我会把这一生都奉献给这支我热爱的部队。或许,就是换一种方式吧。”
常铭笑了笑,锤了他一下说道:“等你回来。”
“一定。”